春瑛搖頭道:“看不出有什麼惡習,人長相還算端正,說話也很和氣,只可惜……”不但年紀大,還是個鰥夫!
十兒心中驚疑不定,正要追問,東兒卻從門外走了進來:“春兒,有客來了,快去倒茶!”頓了頓,又補充道:“是周家姑娘。”
春瑛怔了怔,便反應過來,那是周管事的婦兒,冷笑道:“上房裡端茶倒水的活,一向不歸我管,你找別人去吧,我沒空!”說罷便拉過針線籮,隨手拿起一塊鞋面便縫起來。
東兒豎起柳眉就要罵,卻被十兒拉住手問:“是哪位周姑娘?我沒聽說今兒有客呀?”東兒按捺住性子,勉強耐心道:“是從冡我們家周管事的閨女,如今全家都放出去了,因周管事帶著全家上京,便特地叫女兒來給小姐請安。她可不是能隨意打發的家生子!從小嬌養,比外頭大戶人家的小姐還要強三分,要是對她失禮,丟的可是我們小姐的面子!”
春瑛只是不理,等東兒急得上來拉人,她才猛地甩開對方的手,冷冷地道:“我已經拒絕了,不管來的人姓周姓蔡,都不跟我相干!你找別人去!”然後繼續做針線,
東兒氣得直跺腳,這時南棋回來了,有些疑惑地問是怎麼了,十兒小聲告訴了她,她臉色一沉,恨恨地盯了東兒一眼,才到鏡前整了整頭髮釵環,補了點脂粉,理都沒理東兒,便往上房去了。
東兒在原地生了一會兒悶氣,才瞪了春瑛一眼:“真真是扶不起的阿斗!”便甩手揚長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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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瑛只是冷笑,她寧可做阿斗,若是東兒想嫁管事,儘可嫁去!對著她嘰嘰歪歪個啥?!
十兒沉默地站在邊上,半晌,才咬了咬牙,跑了出去。
南棋用最快的速度,泡好了茶,小心送到上房,抬眼迅速望了望坐在霍漪對面的少女,才低下頭奉茶到她們跟前,然後小心退到一邊。
那周姑娘十四五歲年紀,模樣雖算不上美人,卻也有幾分清秀,就是面板黑了些,氣色倒是很好。穿著桃紅緞子襖,寶藍色纏枝蓮繡花襴裙,雖然用料貴重,卻顯得有些俗氣,更像是姨奶奶們的打扮,而且不襯她的膚色,也許這姑娘是因為家裡沒有母親,所以不知道女孩兒穿衣打扮的規矩?
不過她頭上那幾根寶石簪子,倒是晃眼得很,兩個耳墬子,都極簡單,卻也嚇人,竟然適用細細的金鍊子吊下兩顆大紅寶石,每一顆都是有龍眼大小!看來周管事的確家資豐厚。
南棋心中轉了幾轉,便鎮定下來,眼觀鼻、鼻關心地侍立一旁,臉上帶著溫柔和順的表情,仔細聽那姑娘對霍漪說話。
“……我那年只有十歲,我爹帶我去了舊港,本來是想繼續往爪哇去的,不料遇上了大風,便只好在舊港賃了幾間屋子住下。那年風雨可大了!舊港一帶,足有上百間屋子被吹垮!我們的船也有兩艘斷了桅杆,修修補捕的,期間又遇上風暴,足足折騰了小半年,才出發去了爪哇,結果臨入港時,又遇上大風……”
霍漪與青姨娘聽得緊張萬分,她們雖然在南京常常聽說出海的故事,但都是透過別人轉訴的,像這樣與親身經歷過的人面對面交談,卻是頭一回。青姨娘聽周姑娘說完在爪哇抵抗大風的故事後,才鬆一口氣,校道:“真真嚇出我一身冷汗,出海的事也聽得多了,卻沒想到瑤瞳會遇到這般驚險的事!你小小年紀的,當時居然沒有哭,實在是了不得!”
霍漪也微笑著點頭道:“我只聽說周管事有個閨女,卻不知道他會帶著閨女出海。你當時也很害怕吧?”
那名喚瑤瞳的少女卻笑著搖頭道:“那算什麼呀?見得多了,就不害怕了。我從小跟在爹身邊,早就習慣了!”她見霍漪與青姨娘很是和氣,便又說了幾件在南洋遇到的趣事,逗得她們忍俊不禁,才鬆了口氣,想要挪一挪屁股,舒緩一下僵直的肌肉,卻留意到方才那上茶的仕女一直站在邊上,還時不時偷看自己。她心中一動,心想莫非這就是未來的繼母?瞧著面相倒和氣,只是不知為人如何?她留了個心眼,悄悄打量對方。
但青姨娘卻很快就引開她的注意力:“聽瑤瞳所說,你去過許多地方?我曾聽說,南洋那邊的人,長得比我們黑瘦,是不是真的?”
瑤瞳忙笑道:“這話倒不假,不過也不算什麼,就像我曬多了太陽,也長得比別人黑。我聽說南巫裡今印度)、忽魯謨斯今波斯灣口)、麻林今非洲的東岸)那一帶的人長得更黑,尤其是麻林人,簡直就是黑炭一般!從前不是有過”崑崙奴“麼?聽說也是長得極黑的,我還從南洋帶了兩個爪哇下女回來,懂得幾句我們的話,溫順又勤快,小姐若是感興趣,我下回帶了她們來給你瞧?”
霍漪失笑:“這倒不必了,從前在南京時,我原也見過南洋人,只是沒用過那邊的下女。”
瑤瞳笑了笑,又去偷看南棋,心中隱隱有些失望,這位後母看起來還行,只可惜是個丫頭出身……
南棋心中卻緊張得很,她想要表現出自己很和善很友好很細心,想了想,便拿了兩個點心匣子來,柔聲道:“周姑娘吃些點心吧?離晚飯還有些時候呢。”
東兒在門外見了,冷笑一聲,便進來回稟:“小姐,姨娘,飯菜都備好了,請到偏廳去用飯吧。”然後與南棋對視了一眼。
青姨娘忙勸霍漪與周瑤瞳去用飯,又叫南棋跟上。東兒送她們出了門,回身收拾茶具,忽地眼圈一紅,便將茶盤重重地往桌上一放。
菊兒從門外急步走進來,拉了她一把,又迅速看了看門外:“你這是做什麼?!有脾氣到別處發去!叫小姐看見了,又要說你!”
東兒咬了咬唇,不甘心地道:“我就不明白了!小姐為什麼就挑中了她兩個?!南棋有什麼本事?主子換了三個,就沒見她有多得寵!成天擺著架子,只知道巴結小姐!春瑛就更不算什麼了!論長相,論才幹,論忠心,她哪一樣比得上我?!還不知好歹!想想日後咱們要衝她們叫奶奶,我就噁心!”
菊兒急得要捂她的嘴:“我的姑奶奶,你怎麼說出來了?!小聲些兒!”
“這有什麼好瞞人的?!”東兒掙開她的手,“又不是見不得人的醜事!若是換了籬兒她們,我也服氣,可為什麼偏偏是春英和南棋?!”撇撇嘴,“春瑛方才還說她看不上人家呢!”
菊兒無奈地嘆了口氣,好聲勸道:“我知道你在賭什麼氣,但這種事,也算不上肥差,你且看那周管事和蔡管事的樣兒,捫心自問,若你是春瑛,你情願嫁個能當你爹的男人麼?南棋還好,周管事除了年紀大些,又娶過妻,其他一切都好,人品也端正,可那蔡管事……你甘心跟他過一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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