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如原本十分驚慌,聽到這裡卻反而鎮靜下來:“你用不著扮作一副好人樣兒。若你手腳乾淨,你腰上系的玉佩是哪兒來的?你耳墜子上掛的難道不是做珠花剩的合浦珍珠?即便上頭要抓賊,也抓不到我身上!”
晨兒臉色先是一變,繼而冷笑道:“你以為我會怕?我拿這些東西,是問過蘭香姐姐的,不象你是偷拿,真惹惱了我,我就拉著你到太太跟前說理去!”說罷忿忿地將珠花摔在她身上,轉身走了。
曼如暗暗鬆了口氣,捏著那隻珠花,有些心神不寧。她是不是該讓母親悄悄去買幾顆紫色的琉璃珠子回來替換呢?她雖然暫時把晨兒逼退,但難保對方不會寧可吃虧也要陷害她,還是要儘早消除這個隱患才好。
她才下了決心,無意中一抬頭,頓時如墜冰窟。南棋就站在窗外,目光盯著她手中的珠花,又轉移到她臉上,微微一笑,彷彿已經明瞭一切。
她聽見了!
曼如心中一下慌成一團,連手腳都不知該怎麼放了。
這時梅香從後面趕上來,叫住南棋:“你把帕子忘在我屋裡了,真真大意。”
南棋笑笑,接過帕子,道:“那事兒……你要多上心。”
“那是當然!”梅香沉下臉,“我脾氣再好,也沒有任由別人踩到我頭上的道理!想要在我眼皮子底下作怪,就別怪我不客氣了!”說罷瞥了曼如一眼,有些奇怪她的臉色怎麼這樣蒼白。
梅香送南棋出門,曼如卻無力地跌坐在床邊上,腦子裡都是南棋那抹可惡的笑,以及梅香的話與她那一瞥。這是什麼意思?難道連梅香都知道自己做了什麼嗎?可梅香為什麼要怪她?!她根本沒做錯!
南棋會把這件事報給二少爺嗎?她侍候二少爺好些年了,就算換了主子,也會念舊情吧?難不成這回連自己都要被滅口了?可惡!明明已經除了春兒,他是怎麼懷疑到自己身上的?!
曼如心中惴惴地抱膝靠坐在床腳,滿心不甘。那個南棋,從小就是她們家生子中的千金小姐,不管吃穿用度,都跟侯府的正經小姐沒兩樣,一樣的綾羅綢緞,山珍海味,心裡不高興,可以對二少爺擺臉色,二少爺再生氣再霸道也要顧忌她三分,平時做活也盡挑輕省的幹,只要年紀到了,就會出府嫁人,還會是嫁進正經好人家做少奶奶享福!她哪裡知道她們這下小丫頭的艱辛?!
明明已經是太太屋裡的人了,還幫二少爺做事……不忠不義!
曼如忽然眼中一亮。她想到拯救自己的辦法了!她怎麼會這麼糊塗呢?這麼大的事,瞞下來做什麼?太太應該會很樂意知道二少爺幹了什麼好事吧?她既是三少爺的丫頭,是太太的人,自然要幫著三少爺的!
曼如立刻翻身上床,迅速朝院門外走去,途中露兒叫了她兩聲,她也沒有理會。她要馬上把所有事情都告訴太太,再順便告南棋一狀,立了這一功,想必她會更受太太重用,在浣花軒的地位,也會更穩固的!
時光匆匆過去,春瑛來到福寧街,已過了三個月。
這段時間對她來說,頗有些不堪回首。她足足瘦了兩圈,也長高了、曬黑了,但同時,幹活的效率卻大大提高,原本要花三到四個時辰做的事,她能在兩個時辰內做完,而程大娘屋裡那些針線雜活,她也越來越熟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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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大娘仍舊動不動就罵人,但比起先前,更願意教她本事了。春瑛心裡猜度,地獄式培訓果然是有用的,她現在給自己做衣裳的手藝,比以前強了n倍,已經從“做的是一件衣服”向“做一件好看的衣服”進化,連領口處也添上了頗能見人的繡花。更讓她驕傲的是,路媽媽那手眼測就能知道尺寸、拿過剪子就能裁衣的絕活,她也掌握了。
原來這種事也不是太難嘛……
春瑛頗有幾分得意地給一件披風縫邊,冷不防程大娘一巴掌拍過來:“給我認真些!”她忍痛沒喊出聲,嘀咕道:“知道了……”便認真縫起來。
迅速縫好了兩件披風,她記起今天兩頓飯的菜還未買,忙丟下活計下樓。石掌櫃從前頭踱步過來,揚聲道:“小春,我今晚跟人約了出去吃酒,你不用做我的飯了。”
春瑛應了,又笑問:“掌櫃的,是哪位請客?又去福滿樓?”
石掌櫃笑眯眯地道:“哪兒呀?福滿樓算什麼?今兒要去的是金多閣!”
那是附近街上的一家高階酒樓,酒菜有多高階,春瑛不知道,但價格卻是眾所周知的高階,一聽便咋舌不已:“哪位這麼大方呀?錢多了燒的?”
石掌櫃哈哈大笑,這時遠處卻響起了鑼鼓聲,漸漸接近了。石掌櫃忙轉回前頭店面去,春瑛本沒在意,只是程大娘卻從樓上探出頭來,罵道:“哪家辦喪事辦到福寧街來了?!真真晦氣!”
辦喪事?春瑛這才知道那鑼鼓聲原來奏的是哀樂,忙跑到前頭店面,望著街上慢慢經過的送葬隊伍,悄聲問石掌櫃:“這是哪個人家呀?好象很有錢。”
石掌櫃低聲答道:“我認得前頭的孝子,是皇商胡家的大少爺。嘖!早知道胡家老爺子病的厲害,只是前兒還聽說他病情有了起色,沒想到說沒就沒了。這人啊,有多少錢都是一樣的……”
春瑛心中有些異樣,她怎麼覺得這胡家……好象很耳熟?
一個“胡”字開啟了春瑛腦中的記憶閘門,她馬上記起了當初元宵夜偶遇胡公子的情景。後來她接連見了胡公子幾回,又牽線搭橋,讓他跟南燈玉夫妻合夥做食店生意,只是進府當差後,便再也沒見過他了。
雖然只是一年前發生的事,但春瑛回想起來,卻覺得那彷彿是上輩子的事了。她只隱約記得對方的小鬍子,五官卻已有些模糊。當時隔壁的馮嬸還跟路媽媽議論過胡家的事,就提到他們家是皇商,小鬍子是庶子,很得父親寵愛,卻跟嫡母嫡兄不大對付。現在他父親過世了,他會怎麼樣呢?
南燈紅玉夫妻已經離開了京城,當初開小食店時,雖賺了些錢,分給小鬍子的部分頂多不過百八十兩,對於一般人家來說,已經是一筆鉅款,但對於皇商之家而言,卻實在算不了什麼。小鬍子若是受嫡母嫡兄排擠,還不知道要怎麼過活呢。
春瑛看著送葬的隊伍浩浩蕩蕩地從面前經過,怎麼找也看不到小鬍子的身影,不由得嘆了口氣。誰知石掌櫃也在旁嘆了口氣:“胡家剛擺脫了大難,就這樣張揚起來,胡大少爺到底在想什麼呢?再孝順亡父也用不著這麼大的排場吧?從他家道福寧街,還隔著兩三里路呢!直接出城也就罷了,繞過來顯擺什麼?他也不怕官府找上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