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暮瑤想說“是你們像賣孩子一樣把我送進宮的”,“是你們害得我過得那麼卑賤”,可是,到底還是不忍說出這些話。內心深處,李暮瑤懂得他們的無奈,被皇帝派來的人找上,他們除了妥協和順從還能做什麼呢?事到如今,李暮瑤不知該去怪誰。
他怪過北冥墨痕,可是,北冥墨痕對他那麼好,他又怎麼捨得怪他呢?
他也怪過北冥耀,高高在上的皇帝,為了自己的孩子就不顧別人的孩子死活。回過頭來想想,他一個小小的商人之子,有什麼資格去責怪一國之君呢?除了在心裡怨怪一番,他什麼也做不了。甚至於,在宮裡的這幾個月,李暮瑤漸漸地開始被那個戀慕著北冥墨痕的自己說服,他有時候會忍不住想,如果沒有北冥耀,他這輩子都不可能遇見北冥墨痕這樣美好的人。
他怪得最多的是自己的父母,因為他們是他從小到大最愛的人、最信賴的人,關鍵時刻,也正是他們給了他最沉重的打擊。
現在的李暮瑤在鋪天蓋地的淚水裡找不到可以責怪的物件了,他發現太多事情、太多人都可以找出理由被原諒,最後只剩下找不到理由的委屈無處釋放,他不得不找出一個類似於“無可奈何”的理由來安慰自己。
每個人都有苦衷,每個人都有他的無可奈何。總有人會被犧牲,總有人會感到委屈,可惜,並不是每個人都可以得到應有的補償。
李暮瑤伸出手,將自己瘦弱的母親抱進懷裡,像她曾經撫慰自己那樣撫慰著她,心裡只餘抹不去的遺憾。
他能得到的最多隻會是一句“對不起”,還有那些要多少有多少,卻並不能撫平傷口的眼淚罷了。
李暮瑤最終只在家裡住了一晚,一方面來自於兩相接觸時的尷尬,迫使他忍不住生出逃避的心思,另一方面,李暮瑤的父母也不敢留他多待,人家殿下給的恩典,他們可不敢得寸進尺,好在跟孩子之間的疙瘩算是說開了,來日方長,李暮瑤想回家以後有的是機會。
坐在自家的馬車上,後面跟著兩個侍衛,幾個僕從,一行人慢悠悠的朝前走,李暮瑤趴在窗戶邊看著遠處發呆,想到一些事,忍不住又一次溼了眼眶。
“你祖母自你離家就不大好,病了幾個月,沒到過年就去了……”
吸了吸鼻子,坐正了身子,李暮瑤整理了一番自己的儀表,開口朝外吩咐道:“走快些。”
“是!”趕車的小太監當此大任,由殿下親自指派給李暮瑤,從昨天起就吊著膽子辦事,一聽主子提了要求,立馬甩起鞭子抽了拉車的馬,可憐李家多年的老馬,還有不會騎馬只能跟在後面步行的兩個小太監。
回到宮裡已經午時過半,李暮瑤本想趕回去陪北冥墨痕一起用午膳,看來是沒辦法了。本來還有些失望,結果回到皇子殿才發現,北冥墨痕居然在等他!
“回來啦。”北冥墨痕坐在小圓桌邊,笑著望向站在門口正目瞪口呆的李暮瑤。
這個時候的北冥墨痕應該在書房才對。
“上菜吧。”北冥墨痕向一旁吩咐道,又抬頭問李暮瑤:“怎麼不過來坐?不餓嗎?”
“殿下,你怎麼……”
“我可是特地在等你,這會兒還沒吃飯呢!”明明是在說著類似撒嬌的話,卻還是滿臉的坦然,倒真讓李暮瑤有些不好意思了。
“你怎麼知道我今天回來?萬一我今天不回來呢?”
“不回來,那我也沒辦法啊,只好一個人吃飯了。”北冥墨痕攤手,微微皺著眉,很失望的樣子,然後又得意起來,“不過我知道,你肯定會回來的!”
李暮瑤也跟著笑了,一掃回城途中的陰鬱,肯定的點頭:“恩,我捨不得讓你一個人。”
這樣露骨的話說出口,兩個人都愣住了,緊接著北冥墨痕拉過李暮瑤哈哈大笑,李暮瑤則趁機打量著周圍又沒人在笑話他。站在一旁的幾個宮女太監一直都像平常一樣低著頭,李暮瑤看不清他們的表情,總覺得有人在憋笑。
北冥墨痕在著手處理李暮瑤堂姐的事時便開始打算幫李暮瑤和家人團聚,他很少管別人的閒事,而李暮瑤恰恰不是別人。北冥墨痕做事習慣做足準備,以策萬全,故而他先於李暮瑤得知疼愛李暮瑤的祖母去年冬天去世的事實,這也是最近幾天北冥墨痕對李暮瑤格外體貼的緣由。至於李暮瑤今天回來的事,北冥墨痕又不是神運算元,只不過事先吩咐過,李暮瑤出發不久北冥墨痕便已經收到了通知。
可見許多事請並不難辦,全看你有沒有那個心思。只要北冥墨痕願意,想要討好一個人再簡單不過,更何況是一心喜歡著他的李暮瑤。
坐在飯桌上,看到李暮瑤一臉的平淡笑容,北冥墨痕覺得他距離那個嚮往中的自己又進了一步。只因明白自己不一定能做好一個皇子,北冥墨痕更希望自己可以做好一個人。
春末夏初的東城迎來了又一次盛事,北冥國公主下嫁丞相之子,且不說舉國同慶,起碼整個東城確實張燈結綵,熱鬧非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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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冥墨痕對於皇家的婚禮已然麻木,畢竟經歷了太子大婚和沐王的婚禮,更何況他和這個姐姐並不熟悉,再加上對駙馬爺王朔一直有些膈應,大婚當天,北冥墨痕應邀去了,但也只是走個過場罷了。
大女兒嫁給當朝太子,小兒子娶了一國公主,皇后孃家的興盛得以延續,這也是太子獲得更多支援的需要,互惠互利。北冥墨痕對這些並不感興趣,事實上,他根本不在乎最終誰會繼承皇位,只不過帝位之爭從來都是殘酷非常的,既然已經有了相對平和的結果,北冥墨痕自然願意看到大家相安無事。
大公主嫁人之後,老三北冥銘之的婚事也被提上了日程。
北冥耀的孩子們年紀差距很小,這幾年,幾位皇子公主一個個的都到了結婚生子的年紀,北冥墨痕想著,照這個速度,過不了幾年就輪到他了。
北冥銘之從小就是個爭強好勝的性子,這次北冥耀給他定下的婚事卻是跟早已退休的帝師孫女,名聲確實好聽,實權卻連東城裡的一個衙門縣令都不如。不用小冬子壓著嗓子彙報,北冥墨痕單憑自己對北冥銘之的瞭解也想象得出,這件事情定下後北冥銘之該是怎樣的暴跳如雷,容妃必定又要攥著帕子到北冥耀身邊哭天抹淚了。想到這些,北冥墨痕忍不住有些幸災樂禍的笑了,雖說不地道,可也是真心對那對母子很無語。
北冥耀對自己的幾個孩子做不到一視同仁,這是身份地位決定了的,誰都沒辦法,但他這麼做有自己的打算。
北冥銘之已然敗給了北冥恆之,再怎麼爭也是枉然,北冥耀索性什麼也不給,就讓他當個閒人,將來再給他封個不大不小、不好不壞的地方,安安心心做他的王爺,遠離朝堂,這樣或許對他來說才是最好的結果。
北冥墨痕記得,北冥恆之在成為太子之前答應過北冥耀,將來對幾個弟弟會“手下留情”,他想,北冥耀定然不敢盡信,畢竟,待北冥耀百年之後,北冥恆之會做什麼誰又敢斷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