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臘月撒鹽紛紛,北風凜冽卷著寒氣瘋狂拍打著木窗,吱呀作響,那風聲像是一聲一聲低泣,聲聲入耳。殘燭搖曳著微弱的光,拼命掙扎著身子,左右搖擺不定。
“孩子……我的孩子……”
半舊的漆刻錦榻上躺著趙氏,往日裡華貴的面容憔悴不已,卸了濃妝,也卸了一身風華,細碎的聲音從朱唇中漸漸溢位,她緊皺著眉頭,任誰都看出她睡得不安穩。
“孩子!”
忽的她睜開了眸子,坐起身子,卻因為小腹疼痛面色又白了幾分,不得已緩了下身子,又躺了下去,柔荑不自覺覆上小腹,倏爾瞳孔緊縮,像是層層疊疊的雲壓下來,讓她喘不過氣來,一瞬間她的山河破碎,直至幻滅,柔荑驀地攥緊,貝齒緊咬著唇瓣,淚水霎時模糊了雙眼。
“我的孩子……”
“沒了……”
痛苦的嗚咽聲從她的喉嚨處傳出,她緊閉上雙眼雙手拂上面容,淚水不入玉枕內,只滑落至錦被,沒了印跡。
李沅辰宮牆邊上伸出的枝椏綻放出點點梅花,可仍然有些許枯槁的枝頭上,無半點花的痕跡,這樣景緻映襯下,巍巍帝闕,瑋燁宮室,也是那樣寥寥死寂。
她的錦樂宮外似乎也難逃一劫的在這沆碭漫漫的大雪中失了春日裡爭奇鬥豔的景象。
殿門大開著,寒徹的風散亂了紗縞,只見殿內的女子失了風華之時的容貌,和少年時銀鈴般的笑聲,留下的只是被歲月慢慢拖的心,和痛苦的神情,那是,一位賢妃,而這裡再不是賢妃所居的華麗宮殿,只是一場由甜變苦的噩夢……
緩緩至前,不曾言語,她囈語不斷,只是默不作聲的替她擦去眼淚,輕撫著她的肩道,“孩子……還會有的,傷了自己,孩子也不會回來的。”
心裡的悲憤似乎更加濃郁,同時伴著苦澀的愧疚,和帝王不該有的,溫柔的心。
賢妃,“郎君,我們的孩子,沒了。”
他在她的腹中數月,聽她溫柔細語,受他貼腹撫摸,前一刻她還在繡著衣裳盼著他出生,下一秒就因故逝去,那麼軟那般嫩的骨肉,活生生從她身上舍去。
她怨啊,她恨啊。滔天的恨意從她心中迸濺而出,哪怕是下了地獄惡鬼,也得因她的恣睢猙獰而卻步,可惜那一聲聲嗚咽換不來她腹中安好。
滿天紅紗在殿內飛舞,珠簾碰撞作響,她直起身覆上他的肩,就這樣看著他,還是那眉目,眸子裡盛滿溫柔與痛苦,卻暖不了她半分恨徹骨。
“是你,如果不是你,我的孩子不會死”
“她們一定是嫉妒我了,嫉妒我得你恩寵,步步高昇,她們怨我,所以才會害了我的孩子,不然我怎麼可能會無故小產?”
“是她們害的!”
她猙獰了面容,厲聲喝向他,一聲大過一聲,彷彿如此內心的恨意才可宣洩而出。
“我的孩子啊……”
她攥緊錦被,想要大聲咆哮,她半生順遂,卻獨在這裡跌了一遭,這一遭,去了她一半的命。
帝李沅辰殊不知,自幼平安順遂的登上帝位,卻比經歷風雨所面對的多上很多,一個真正需要自己保護的女子,在這權利爭鬥下,用她的心封住了別人爭寵的機會,也給自己帶來了諸多不幸,這是這個皇位給我們帶來的不幸。
當愛上她的那一刻起,便註定要把她帶到這紛爭裡來,無論是自己還是她。
幼時曾見宮中諸多女子死於宮中姬妾爭鬥怨恨,她是唯一一個可以讓自己敞開心扉接近的女子,也是唯一一個值得守護一生一世的女子,而他者,不是權衡利弊牽絆也就只剩下家世的權位令人猜忌,只有她不同,她不同。
初見她時,在那棵桃樹下,紅袖翩翩起舞,笑靨傾城,後來才得知她的身世,便發誓即便作為一個帝王不能有這樣的一段情,也要守護她一世不受宮中塵世爾虞我詐紛擾,就這樣相愛也很好。
言語中捎參沙啞倦怠,對她的愧疚,無時無刻不如鋒芒針刺入心,寒風侵骨。她們是嫉妒你,可是我從來沒有覺得做錯過,只是我不止是你的夫君,而是這天下的主君,我不能儘自己的權利保護你,是我作為你夫君的失職……
雙瞳淚光點點停在眼中,不曾流下,只得把萬千的愛藏在心裡,無助的撕語。“你能理解我嗎?”
此時那個韶光正好的模樣,那個眉間靈動的女子的影子在眼前出現,與如今的雲泥之別,似乎襯托出了這巍巍帝闕的風起天闌,卻是最深的傷害。
賢妃寒徹的風肆無忌憚地穿過她心底那一大塊漏洞,錦樂,錦樂,錦榮安樂,倒像是個笑話,那肆虐的陰謀算計正向她襲來,錦官城裡的繡娘呀,為他人做嫁人裳的繡娘,平白承了冠寵無雙的恩澤,卻也招了別人的怨,九重翻覆,風雲一觸即發,是她心底的惡,佛都化不了的孽。
“沅郎,我好恨哪!”
抽泣著這一句言罷,匆匆對上他眉眼,滿目痛楚,心尖的酸澀直往上溢,急忙忙覆上他的掌,倒在人懷,添了些許狼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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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妾不是怪你,妾只是痛心我們的孩子,被奸人所害,他還未出生,看一眼這人世,是妾的錯啊。”
言語間更是痛苦流泣,不止為了喪子之痛,卻也為了自己的身不由己。
這一遭下來,她終是悟了,這九重不是那年桃花紛飛的錦官城,它吃人骨吞人肉,還要生生磨掉人的性子,她比不過,她爭不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