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累過了勁兒,翌日清早,紫冰居然早早地醒了,渾身充滿了未曾退去的疲累。她站在廊下伸懶腰,見一個小丫頭遠遠地從月湖邊走來。
走到跟前,紫冰覺得這個捧著茶盤的小丫頭臉生,問清靄:“這是誰?”
“這是茱萸。前幾年是由劉媽撫養,眼看長大了,先讓她乾點輕活,熟悉熟悉。”
紫冰見梳著總角的小姑娘很是靦腆,就招呼她過來,笑問:“大清早,你捧著茶壺在這兒做什麼?”
“回姑娘的話,王爺在悅然亭喝茶呢。我回去添水。”
“喝什麼好茶?”紫冰揭開壺蓋一看,竟無半點茶葉,兀自笑笑:“一個人坐著喝白水,這是心裡有事兒。你別回去跑一趟了,在這兒添茶吧。”
清靄倒好茶才要交給茱萸,就被紫冰接過來:“茱萸你去歇著吧,我去好了。”
“姑娘,使不得。”
“都是人,你使得,我怎麼使不得?”
茱萸有些惶恐,清靄笑道:“你跟姑娘熟了就知道了,姑娘讓你去歇著就去吧。”
茱萸仍是規規矩矩地跟著紫冰一直走到悅然亭山下。
“放心去吧。王爺不會怪你的。有我呢。”茱萸這才致謝回去。
悅然亭裡,八王沒有束冠,只把頭頂部的頭髮在腦後用絲帶結成束、披散下來。一身素色的衣衫面朝裡默然靜坐,任風吹動衣衫,似是有萬千心事想在風中揮散。紫冰從未見過這樣的八王。不是平時那個器宇軒昂的王爺,只是一個疲憊後放松的普通人。
紫冰靜靜坐下,倒了一杯茶放到他跟前。八王喝了一口,扭頭問是什麼茶,才發現是紫冰。
“梔子花茶。我看你大清早就喝白水,給你添了點料。”
“喝白水有什麼不好?多此一舉。”
紫冰笑笑:“歷經滄桑,才想著洗盡鉛華。王爺一定是鬱郁滿懷,才想著品品白水之中是什麼味道。”
八王被說中了心事,裝作漫不經心地反問道:“是嗎?”
“是啊。當初在幷州,我只吃白飯,還不是一樣?”
八王亦生出同病相憐之感,拋去了偽裝問:“這茶很清香,哪兒來的?”
“從江南外婆家帶回來的。最去心火。”
“昨晚我聽你姐姐說了,你也要想開些。”
紫冰微微笑笑,道:“你看我這樣子是想不開嗎?這些天經歷了太多事,怨恨的、歡喜的、遺憾的、驚心動魄的。這世間之事就好像老天布好的棋局,半點強求不得,我們能做的唯有順勢而為。不是自己的不強求。小時候我總是怨恨林家,現在想想還不是太執迷於怨恨,困住了自己。哭了幾場,把這麼多年心裡的怨恨都哭出來了,反倒放下了,輕鬆了。”
“道理都明白,只是甜夢醉人一場空……”八王喝了口茶,嘆道:“按說也是我自己選的,或許是夢醒了,悵然若失罷了。”
“你真的想做皇帝嗎?”紫冰沒有稱呼王爺,也沒有叫姐夫。摒棄了所有的身份和年齡,直接以你對話,倒更像是朋友之間的傾訴,直入內心。
八王爺抿了口茶,乾笑一聲:“不是想當,是不甘!按說也是自己選的,可心裡還是憋得慌。”
“鄧國公跟你說的話,我都聽見了。他說的沒錯,你選的也沒錯。”
“只是眼看就要得到,卻又失去了。這一天一夜每每想起,總覺得有點對不起父皇。”
“我又何嘗不是?你失去的是江山,我失去的是親人。剛跟外婆相認,就……不過雲龍告訴我說,這美好畢竟真真切切存在過,就足夠了。外婆走了,對我的關愛就不存在了嗎?你不當皇帝,就不能延續太祖的榮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