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皇臨終讓張永德暫且接管京城兵權、安定大局是經過各方權衡的。宮城的防禦是曹璨統領。張永德是後周太祖郭威的女婿,曹彬是郭威后妃的外甥。兩人多少有些親戚關係。莫說先皇觀察曹璨多年,覺得他是個不黨不私的忠心之臣;就算他此次萬一有了二心,不管從張永德的威望、權力,還是親戚輩分上講,曹璨都只是個晚輩後生——他只有俯首聽命的份。況且張永德去國離朝數年,怕是難有人想到會託大事於他。這是最出其不意的籌謀。
本以為京城兵權盡歸張永德之手。沒想到當年太祖也留了一手。
杯酒釋兵權解除了石守信等重臣的兵權,把他們恩養在家。卻唯獨留了一個兵符在呼延王爺手裡。
呼延王爺本不是隨太祖起兵奪天下的舊臣。他過去是山大王出身,後來歸順了太祖。他在朝中沒有勢力,他的手下也早已編入各軍,太祖給他機會他才能統兵,並沒有實在的威脅。
再說作為君主總要做些樣子給世人看。呼延王爺有些綠林義氣,平時也不在乎權位,覺得太祖的知遇之恩就是最大的恩典。太祖反倒留了個兵符給他,說是紀念,卻暗中囑咐以備不時之需。
太祖在位時也曾對兵符登記造冊,其他兵符都是兩半,合槽才能調兵;唯獨這個兵符是完整的一個,無需再驗。這個兵符是白玉所制,平時看起來也更像是一個圖吉利的玉飾。
先皇在世時也只道是個象徵皇權的飾物,並沒有實在作用,況且多年並未露面,也就未深究它的歸處。
眾人雖不知兵符之事,但軍中統帥處皆有兵符畫冊在手,一比對就明白了。這也是雲龍拿著兵符能輕易接收京城駐軍的原因。
雲龍帥軍來到宮城前並未進宮,只是讓眾部不得吵嚷原地待命。自己便近前向宮城戍衛總管曹璨稟告。曹璨派一名侍衛進宮稟報,卻不想被王欽截了訊息加以利用。
王欽想用呼延王爺拉下八王,如果太子順利繼位他就有擁立之功;若是太子沒有天命所歸,正好可以在擁立個年幼的皇子成為牽線的木偶,他就可以藉機大權在握為所欲為。只是他的如意算盤打的太淺薄了,張永德的出現讓大局變得穩定而明瞭。
早在他進入大殿之前,西配殿中,因為太子和八王的杯中都有毒,眾人驚慌失措。大臣們紛紛起身交頭接耳。連呼延王爺和燕王都在憤憤不平地推測各種可能,只有八王平靜地坐回原位閉目養神。
這一些都看在張永德的眼中。從當年殿前檢點為太子的傳言起,他經歷了多少起起伏伏、改朝換代。他有著看透世事的清醒和淡然。他繞過熙攘的人群,走到八王身邊,近身道:“賢侄好心性!這時候還能閉目安坐。”
八王睜開眼見是張永德,又是按照太祖的輩分以賢侄呼之,忙起身施禮道:“鄧國公。”
“處熱鬧場中而面目淡然者,必不凡也。”
“國公謬讚了。此刻,天下風雨滿西樓。小侄又豈能身在事外,只是坐聽風雨罷了。”
八王話雖說的謙和淺淡,卻隱隱含有風雷之音,鄧國公便知他仍有一爭高下之心,輕聲勸道:“太子名位已定,你若取而代之,把他如何處置?”
“國公說笑了。”
“我雖老眼昏花瞧不出從何處發出的暗器,可它落入杯中的影跡我還是能看到的。賢侄啊,我知道你是有備而來,自有寶劍在手。只是……”
見八王微微蹙眉凝視,鄧國公又道:“太祖之事在短短几十年內,不能再有第二次了。最大的禍事就是人心不穩,若是人人都生取而代之之心鋌而走險,怎麼辦?唐末就是例子。”
八王似有觸動,微微低頭沉思。
“賢侄,我活了六七十歲,也弄明白了些事兒。人生最重要的不是進,而是進而思退。想想趙普當年風光無限,此次我回京路過去弔唁他,不過黃土一壟青冢一堆。”
八王口中稱是,心中仍是有些不甘。
待張永德去正殿穩定了大局,提醒太子不能再耽擱了,當速速解決大統問題。太子這才撐著招眾人進殿聽旨。
眾臣陸陸續續向大殿走去。從配殿過來的時候,八王遠遠地見太子孤零零的坐在臺階上,過堂風吹動著靈幡孝布,似乎要把太子包裹進去,更顯出一副孤獨無助的樣子。眾臣很自然地走到殿中找到合適的位置站下。
八王忽然覺得一個臺階就把太子和臣子分隔開來,還沒有登上皇位就已然是這般境地,將來還不是孤家寡人。
八王的心一沉:他,元僖,包括元佐都是有過奪嫡之心的人,明爭也好、暗鬥也罷,爭到最後難道就是要爭在這個境地。只是隱忍了這麼些年,躊躇滿志的心似乎就等今日,難道又要拱手相讓,他不甘心。
八王當立!他想起曾經的傳言,他是太祖的血脈,他不能就這般輕易的放手。更何況有人已經先下了手,那杯毒酒……他安慰自己,他不是要爭皇位,只是要爭一個好好活著的權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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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過臺階時,瞥見太子自己支撐著緩緩站起來,似乎是在積攢自己的威儀。鄧國公說要進而思退。或許是站在旁觀的角度,才能看的更清楚:太子的背後空空如也,而要面對的卻是滿朝文武。以一對眾,這不是他想要得到的境地。
他本能地繞過了臺階,和呼延王爺等一眾大臣站在了一起。燕王自是跟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