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秋一夜,屋外歌舞昇平,直至清晨才停歇。
漸起的薄霧籠罩著空無一人的街道,一切都潮溼而神秘。
賀晏清站在賀府的門前,看著淡到辨不出顏色的天空,感覺似乎有大事要發生。
“……大人?”
馬車旁的遊光蒲試探性地喊了他一句,他這才轉過身,大跨步登上了上去。
“出發。”
指揮使一聲令下,錦衣衛喬莊的車伕便駕駛著馬車駛入了霧中,一行人悄無聲息地離開了京都。
昨日在遊光蒲的軟磨硬泡之下,賀晏清終是順水推舟遂了她的願,答應假借羅廷寺看花之名,實則調查馮永昌屯兵一事的真偽。
此事事關重大,賀晏清暗中要高川帶隊跟隨,避免打草驚蛇,自己則帶著遊光蒲和一小隊作為誘餌,試圖引蛇出洞。
馬車內,遊光蒲背貼著車壁,臉色有些不大好。
只因她早上架不住四六的殷切,多往口裡塞了一個肉包子,本就發脹的胃被馬車這麼一顛簸,直接難受到了極點。
於是她開口,想轉移一下注意力。
“賀大人,我們走的不是官道嗎?為何會……唔,為何如此顛簸?”
話畢她立即捂住嘴巴,避免一時不察吐到賀晏清車上,然後被繡春刀劈成兩半。
而聽到她的問題,原本抱臂小憩的賀晏清,撐開右眼朝她瞄了過去,語氣裡帶著明顯的嫌棄:
“……走官道?走官道過去至少得五日,那破花估計爛的連瓣都不剩了。”
“唔……大人說的是。”
遊光蒲登時有些後悔自己的發問,她竟因賀晏清同意自己的計劃,而激動的連這種顯而易見的事都忘記了。
這被賀晏清稱作“破花”的文殊蘭,代表文殊菩薩在人間的智慧化身,是五樹六花之一,23年才會開一次,且極易成凋謝之勢。
加上京城和泉州距離遙遠,京城之中想要賞花的達官貴族早在半月前就已出發了,而像他們這種臨時起意的,走小道抄近路,估計都不一定能趕上花期。
一想到此,遊光蒲便顯出些沮喪的神色來。
她倒是不曾去過羅廷寺,不過在她妹妹被斷言命中有劫,要送去羅廷寺養至十八之時,她每年都會向那裡寄去不少信件,聊表情誼,即使她知道年幼的妹妹還看不太懂。
她講楊萬里帶她騎馬,講她偷摸著去長春院,結果被李愈給逮了回來,又或是講父親如何訓斥那些諂媚的官員,母親煲的湯如何好喝云云……
她企圖將一整個京城塞進信中,讓寺中的妹妹同她一起長大,一覽這廣袤天下。
而在她妹妹八歲那年,她第一次收到了對方寄來的回信,那笨拙的字跡只有幾行,寫的正是養在羅廷寺中的那株文殊蘭。
“師父說,文殊蘭馬上要開了,姐姐,你會過來看嗎?”
遊光蒲還記得收到信時自己激動萬分的心境,只是當十年後她終於能兌現諾言,接妹妹回家的時候……家已經不在了。
“唔唔……唔……”
胃部突然一陣翻湧,遊光蒲掀起車簾,嘔吐不止。
……
雖然在最後一刻,遊光蒲機智地吐在了馬車外面,但賀晏清的臉還是難掩的一片鐵青。
也許光是想到嘔吐這件事,就足以讓這位潔癖的指揮使感到汙穢纏身了。
而始作俑者的遊光蒲,只得努力縮著身子,蜷在車角,不時委屈巴巴地朝賀晏清看上一眼,似乎在說“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要換在平時,這人不光會被踹下馬車,估計命都難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