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則廣奄奄一息地喘著氣,灰暗的眼睛瞥向一邊。
“老子……什麼都不知道。”
此時,門外的甬道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賀晏清回頭一看,就見遊光蒲大汗淋漓地跑到門口,有些吃力地抱著懷中的七絃琴,試探地叫喚了一聲:“大人,琴到了,沒有耽誤大人查案吧?”
她不知道自己走後這裡發生了什麼,但她總覺得梁則廣的態度好像有了些變化。
“來得正好。”
賀晏清突然閒心大發,將那七絃琴架上,又按著遊光蒲坐了下去。
“阿菩,來,為本座彈一曲《三月初三》,要是彈得好,你以前撒過的謊,本座便可既往不咎。”
遊光蒲遲疑地看了他一眼,才深吸口氣,將手撫上琴絃,撥弄了起來。
“錚——”
錚錚琴音迴盪在漆黑無望的空間,恍惚間讓牆面的縫隙裡都生出了小花。
有痛苦掙扎的,有彌留之際的犯人,都撐著衣不遮體的軀體緩緩坐起了身子,聆聽這地府裡罕見的世間天籟。
“好曲啊,竟讓老夫也看到了久違的陽光……不知這撫琴的人是誰?”
一間條件稍好的牢房內,花白鬍子的老人下筆的手一頓,發出了一句疑問。
此時,站在牢房外,對琴音一竅不通的高川砸吧了下嘴:“……聽著不都一樣嘛,如果告訴您撫琴的是個小倌,您還能如此評價?”
白鬍子老人笑著用筆蘸著面前的血水,繼續在扇子上繪製梅花。
“與身份無關,我聽著,這位小倌是位歷經變幻,依舊心性堅韌之人,如果能從這裡出去,還望高大人能為老夫引薦!”
高川不屑地揉了揉鼻子,“您想多了老頭子,都在這關了十八年了,還以為能出去呢。”
這位老者曾擔任禮科給事中,被冤入獄,如今已有十八年。
因其定力深厚,在受刑之後還能每日安心閱讀,聖上知道後,認為他是個人才,便下令錦衣衛好生看守,不得為難他。
賀晏清確實也沒為難他,只是每月討他一副扇面紅梅,拿出去賣了賺錢,一部分充公,一部分留給他的家人。
“畫好了?”
高川接過老者遞來的扇子,又用帕子仔細擦拭一遍,才放入袖中,告了辭。
他遁著審訊室走去,越走越近之際,忽聞琴音中似乎有人的抽泣聲,高川驚疑地探頭一看,哭泣的竟是那個他上了半天刑,死都不肯求饒的梁則廣。
這是什麼奇觀?
他高川上刑的手段,到頭來還不如一把破琴?!
而屋內,見效果已達到,賀晏清對遊光蒲做了一個“停下”的手勢,走到梁則廣跟前道:
“……說吧,如果你說了,本座大發慈悲,或許還能保你家人平安,但如果你不說,恐怕不等本座動手,那些人也會對她們出手。”
“人為了永絕後患,可是什麼都乾的出來。”
再次聽聞琴聲,梁則廣已然徹底想通了,死是一件輕易的事情,但他對人世還有留戀,他不能就這樣死在陰謀的旋渦裡,做一條被命運擺弄的小魚。
更重要的是,他還有家人在等著自己團聚。
於是他咬著牙,下定決心般說道:“……我招,我身後的人,是東廠。”
對於這個答案,賀晏清並不意外,示意他繼續交代。
梁則廣繼續說道:
“其實陸芝華借職位便利造假之事,馮永昌一早便知曉了,聖上現在才查到陸芝華頭上,也是多虧了馮永昌在暗中替他隱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