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嬤嬤盯著清夏出門猶不放心,又從喉嚨裡發出“啊啊”的聲音。
清夏知道這是讓她將門關上的意思。她看了眼謝涼螢,見主子朝自己閉了閉眼睛,知道這是答應了。她低下頭,默不作聲地將門關上。
房門被關上,屋裡的光線一下子暗了許多。謝涼螢覺得自己有些看不大清連嬤嬤臉上的表情了。
連嬤嬤大喘了口氣,她已經從蔡滎的口中聽說了自己中毒的事。思來想去,連嬤嬤覺得這幾日自己並沒有多吃哪些不該吃的東西,除了今兒早上嘴饞貪吃了謝涼螢的那一份早膳外,旁的都是平日她自己的用度。也許謝涼螢他們想不到,但連嬤嬤卻是覺得答案很明顯了。
早上清夏擺飯的時候就說了,老夫人特地賞了謝涼螢一碟菜,謝涼雲那頭卻是沒有的。那顯見問題是出在那碟子菜上。
謝家要下死手了。
連嬤嬤長嘆了一聲,死死拉著謝涼螢的手。“姑娘,我有一事,到如今不得不說。過去我確是做了不少錯事,姑娘且當我眼下是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姑聽我一遭。”
謝涼螢有些不忍心,兩個人到底相處了那麼多年。她忙按下連嬤嬤,“嬤嬤可別渾說,有蔡御醫在呢。”
連嬤嬤一笑,“蔡御醫再是神醫,也不過是一介凡人,焉能同閻王爺搶人?我的命,自己個兒知道。”她望著謝涼螢,“姑娘,趕緊著,嫁出去吧。家裡不能呆了。”
謝涼螢微微挑眉,好端端的怎麼突然說了這麼一句。
“姑娘,你本就不是謝家人。”連嬤嬤臉上兩道淚順著眼角滑落,“老夫人怕是因著什麼事,想要你的命吶!今兒因我貪嘴吃了姑娘的早膳,替姑娘擋了一回。可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姑娘身邊不過兩三個人,哪裡就能護得了你周全?總有不防的時候。命就只有一次,若死了卻是不能再來的。”
謝涼螢收起了臉上的表情,“嬤嬤,什麼叫我不是謝家人?”她不姓謝嗎?怎麼就不是謝家的人了?
連嬤嬤吃力地道:“我是家裡頭老人了,又是三房的,有些事許別人不知道,我卻是知道的。當年夫人懷胎的時候,瞧著便不像是雙生,還是足月生產。怎得待生產完,就成了姐妹倆?樣樣兒都對不上的。姑娘心裡就沒奇怪過?姑娘的長相,無論是同老爺夫人也罷,同六姑娘也罷,都是不像的。便是同老太爺與老夫人,亦是不像。”
“可即便如此也不能說我就……”謝涼螢緩了緩氣,“嬤嬤,這事兒可不是能拿來胡說的。你知道這事兒的分量。”
倘若謝涼螢不是謝家的孩子,那麼她是怎麼到的謝家?謝家兩老知不知道這回事?顏氏一直以來對她和謝涼雲兩個不一樣,也就可以理解了。但顏氏當時為什麼要認下她?
種種疑惑在謝涼螢的腦子裡一個個地蹦出來。
連嬤嬤看著謝涼螢臉上表情不斷地變幻著。她知道自己不將所有的事說出來,謝涼螢是不會信的。
“原本不過是我的猜測,姑娘同六姑娘打小,在夫人眼裡從來都不是一樣兒的。便是有做爹孃的偏心,卻也沒有偏成夫人那樣子的。那時候我就奇怪,卻也只道是夫人性情緣故。後頭有一次,姑娘那時候才五六歲,半夜裡頭髮了燒——姑娘那時候小,興許已經不記得了。我急的呀,披著衣裳就上夫人那兒去了。”
連嬤嬤的眼神開始飄忽,陷入了當年的回憶之中。
“那時候六姑娘明明同姑娘是一樣的年歲,同年同月同日,同個孃胎裡出來的。但夫人就只帶著六姑娘一道睡,卻把姑娘給放到了廂房,叫我和其他幾個下人一起守著。我到的時候,夫人房裡燈還沒滅呢,外間都能聽到裡頭夫人同六姑娘講笑話兒的音兒。那天守夜的乃是夫人的陪嫁,她聽我說姑娘病了,老大不樂意地進去回了夫人。”
謝涼螢的確不記得還有這麼一樁事了。她的雙手緊緊地捏著裙子兩側,眼珠子一錯不錯地盯著連嬤嬤,想看出她臉上哪怕有一絲的騙人的跡象。
“夫人過了很久才出來,手裡抱著快睡著的六姑娘,令婆子將牌子給我,出府去找個大夫來。”連嬤嬤看著謝涼螢,“那時候老太爺還不是三品的參知,家裡沒那麼大,也養不起大夫,所以舉凡有人生了病,都是上外頭找郎中的。”
謝涼螢點頭,“這個我知道。”
隨著連嬤嬤的講述,謝涼螢只覺得自己的心跳動地越來越快,而且還很重,一下下地砸著。
連嬤嬤已經沒了看點頭的力氣,她合了閤眼,當作是回應謝涼螢的話。她接著道:“我拿了牌子,就想讓夫人去看看你。但夫人卻說六姑娘要睡了,離了她必要吵鬧的。說完就進裡間去了。我站在外頭還想再敲門,勸勸夫人,卻聽到了夫人的陪嫁同夫人說的話。”
連嬤嬤眼裡的淚又湧了出來,“姑娘,我聽的真真兒的,她們親口說的,姑娘不是夫人肚子裡爬出來的,乃是老太爺同老夫人從外頭抱回來的。夫人原是不樂意的,但熬不過老夫人,才當作是懷了雙胎。其實姑娘要比六姑娘早出生幾日,已是在外頭養了幾天,等夫人臨盆了才著人偷偷抱進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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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涼螢木著臉,問她,“你說的陪嫁是哪一個?可不要隨口胡謅。”
連嬤嬤閉了閉眼,“已是死無對證了。前幾年姑娘不是查出來我同……清秋偷姑娘東西去給夫人嗎?人就在那時候處死的幾個陪嫁裡頭。”她看著謝涼螢,“姑娘信我這話也好,不信也罷。我卻是對姑娘已據實相告。興許不是真的,但姑娘可以去查,當年接生的穩婆應該都還活著的。”
後面的話,謝涼螢已經聽不大清了,她整個人都暈暈乎乎的。她不是顏氏所出,亦非謝家血脈。這個事實如同雷擊擊中了她的全身。如果連嬤嬤是有意要騙她,那直接說陪嫁已死就足矣,查穩婆的事根本不需要抬出來說。但她既然說出口了,便是想要加大自己所說的話的可信度。
若是不信,大可去查……當年的事,便是做得再隱蔽,總會有蛛絲馬跡。
連嬤嬤停下了叮囑的話,她已是發覺了謝涼螢的不對勁來。
謝涼螢留下一句“好好休息”,如遊魂一般出了房。
曾氏同清夏一直在屋外守著,見人出來後便圍了上去。曾氏見謝涼螢魂不守舍的樣子,趕忙上下一摸,沒發現什麼不對。但謝涼螢這樣,顯是受了什麼打擊。
曾氏與清夏面面相覷,誰都猜不出連嬤嬤同謝涼螢說了什麼。只是這樣的謝涼螢實在叫人放心不下。
清夏是不方便問的,曾氏斟酌了一下,便道:“阿螢,連嬤嬤同你說了什麼?”
謝涼螢被曾氏的聲音所吸引,從渾渾噩噩的狀態中清醒了一點。她望著曾氏,張了張嘴,想要把連嬤嬤所說的一切都和盤托出。可還沒說話,兩行淚就先落下來了。
“這是怎麼了?”曾氏將謝涼螢摟進懷裡,“有什麼委屈的事兒?同我說便是,別一個人悶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