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老夫人知道這個媳婦的性子,從來都是這般有什麼說什麼,不遮不掩的。原本娶她進門,就是喜歡這樣的性子,雖說會帶來點小麻煩,但是隻要人心是正的,那便行了。是以她看著急紅了臉,恨不得打自己嘴巴的二兒媳,淺笑道:“都是家裡人,無妨的。只以後,話出口之前,先得想一想才是。”
二兒媳低眉順眼地應了,只要婆母不怪自己,她低落的心情過一會兒就沒了。
謝涼晴幫著魏老夫人翻了個身,心疼地道:“去太醫署請個太醫回來瞧瞧吧。”
魏老夫人卻搖搖頭,“現在去請太醫太打眼了,你們把王大夫叫來給我瞧瞧就行了。應當不是什麼大毛病,我在家裡躺幾天就沒事兒了。”
王大夫是魏家養著的家養大夫。
二兒媳此時想彌補自己方才說錯話的過錯,便道:“我這就去請大夫過來。”
魏老夫人看著她風風火火的樣子,對大兒媳笑道:“叫你受累了。她性子便是這樣,江山易改秉性難移啊。”
大兒媳不以為意,反正她能鎮得住這個弟妹,這種性子並不會在家裡頭撩事兒,這就少了多少功夫。二弟妹不是沒腦子的傻瓜,不過是性子直了些,管不住嘴,自己多少年在後頭收拾善後了,都習慣了。冢婦嘛,就是萬事都要操心的。
“娘如今只想著自己個兒好好歇著便行了,旁的都有我呢。”大夫人對謝涼晴道,“倒是要叫阿晴這些日子費心服侍娘了,明明自己個兒都養好身子呢。”
謝涼晴怕魏老夫人叫自己去休息,她可做不到在這種時候去歇著,便道:“我不累的,都歇了這麼些日子了。外祖母可別趕我。”
魏老夫人巴不得謝涼晴在自己個兒跟前呢,好不容易見著了,總覺得瞧不夠。“不趕你,你就在我跟前吧。讓我好好瞧瞧你,從你出嫁之後,我就好些年沒見你了。”
一提起出嫁的事,就勾起了謝涼晴的傷心事。不過她暗自告訴自己,千萬不能再掉淚了,只當自己已經死過一次。重新再活一遭,那些過去的磨難都是她日後的福氣。
家中還有其他的瑣事,少不了魏家的大夫人。她同魏老夫人告了聲罪,就先去處理家務事了。
謝涼晴輕輕揉著魏老夫人疼的地方,有一搭沒一搭地同她說話。
“外祖母……你說,我娘同我爹和離了之後,我跟著過來外祖家,會不會有人說閒話?”謝涼晴有些擔心。她倒不是怕自己的名聲如何,而是怕兩個和離的女子,會給魏家帶來不好的名聲。
魏老夫人笑道:“你擔心這些個做什麼?難道咱們魏家就是靠著那些個說閒話的人吃飯的?只有那些見人家過得好的,才會說這起子酸話。你就瞅著吧,但凡人過得有滋有味的,絕不會沒事兒拿這種來和人說嘴。”她調了調姿勢,讓自己能舒服一點,“你呀,就是太在乎旁人的看法了。其實大多數人都不過是隨意說說嘴罷了,事兒過了,也就拋到腦後去了。只有那些與家裡結過仇的,才會一而再再而三地捏著把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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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且放心,魏家不靠名聲吃飯。”魏老夫人斬釘截鐵地說道。
如果魏家真的是靠名聲吃飯的,早在□□打入京城的時候,就該全家自盡,以示精忠報國了。魏家要的是名聲,但名聲絕不是可以拿來依靠的。名聲可以讓魏家在新朝立足腳跟,有一席之地,可以迅速地打入朝堂,繼續一家的風光。可真正能讓魏家站穩的,還是權勢。
魏老夫人活了一輩子,自覺看得明白。權勢才是真的,旁的都不過是錦上添花。端看白相在民間的名聲有多差,多少人說他是貪官,多少人厭惡白家。可白家還是能穩穩在朝堂上掌握著絕大多數的權力,靠的還不是宮裡頭那個當擺設的皇后女兒,而是實打實的手裡的東西。
魏家自然不能走白相的那種不要命的權臣之路。魏老夫人心裡明白,白家眼下是風光得緊,可只要白相一旦身消人亡,白家就會大廈傾倒。所以白相才著急,急得要將皇長子給推上去,只有白皇后生的孩子登上了大頂,白家才會在他死了之後還能繼續走下去。魏家不同,魏家要的是長長久久,直臣不好當,但有錦上添花的名聲撐著,新帝不是個糊塗的,就奈何不了你。
而糊塗的新帝,也做不了多久的皇帝。
魏老夫人在心裡細數著家裡的幾個孫子,下一代尚未長成,肚子裡的東西還不足以配得起魏家當前的名聲,以後也難以預料。所以與其把所有的希望都寄託在所謂的名聲上,倒不如當個明白人。
“你呀,只當個明白人,就行了。”魏老夫人有些感嘆地道,“明白人虧待不了自己,虧待不了別人。就好像你在謝家待你五妹妹好一樣,她也會待你好的。”
謝涼晴將魏老夫人的話一一記下,一邊替她揉著腰,一邊若有所思。
魏老夫人又想起如今沒什麼人惦記的謝涼螢,有些感嘆,“阿螢的命算不上好,可也算不上不好。她託生在謝家那等官宦人家,有吃有穿,有人伺候,比那些在莊子里長大的姑娘可好得多了。但要說好,你瞧瞧她如今爹不疼娘不愛的模樣,我看她這次回去,你祖母未必會多問什麼。眼瞅著對她是上心,可隨意賞些東西,那不叫好,反倒叫人打眼,對阿螢不好。若要說唯一別人都頂不上的,便是定了一門好親吧。”魏老夫人輕輕搖頭,有些苦笑,“這也算是你那祖母和三伯母替她做的最好的一件事了。”
魏老夫人拍了拍謝涼晴的手,“你以後對阿螢好些。她這次可是幾乎豁出命去了。”
謝涼晴重重地點頭,心裡想著以前還沒出閣的時候。要說自己對謝家祖母常常賞東西給謝涼螢沒有任何不滿,那是假話。雖然她性子良善,凡事看得開,足夠隨和大度,但看見好東西,心裡到底還是有些不平的。自己的性子尚且如此,那自己的母親,謝家二房,還有謝涼雲,心裡怕是越發不樂意了吧。
原本不留意的事情,現在想起來,一樁樁一件件全是不對勁。
謝涼晴想再向魏老夫人仔細問問清楚,但看她眼睛都閉上了,便就不再說話,讓人好好休息。心裡想著下次再遇上謝涼螢,自己必要好好地同她說說這個。雖說長輩賜不敢辭,但自己總得長個心眼,想想對策才是。
回到謝家的大夫人和謝涼螢一下了馬車,就去和謝家祖母請安。京郊遇上流民的事,謝家祖母還不知道,只當老王妃終於肯把謝涼螢給放回來了。瞟了眼,見人是完好無損的,也就讓她回院裡去了。
謝涼螢剛回到房裡,迫不及待地換了衣服,就在床上躺著了。這些時候實在是太累了,整日提心吊膽的,更別提還在京郊遇上了那麼一樁事。原本以為自己會很快睡著的,但是謝涼螢還是睜開了眼睛,望著床帳。
果真還是被薛簡給說中了。只希望薛簡在江南,不要遇上什麼壞事。
謝涼螢這時感覺出來了自己作為一個女子的無奈來。在京郊遇上流民是這樣,她沒有什麼能力保護好周圍的人。若是薛簡在外遇上什麼事,她也幫不上什麼忙,甚至都不能立刻得知訊息,不管什麼訊息,都是要靠外面的人傳給她。
這就是身為女子的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