涵碧湖上煙波浩渺,湖中心彷彿是一大塊明淨的翡翠一般,通透無暇。到了近岸的地方,翡翠卻變成了紅綠碧璽。蓋因遠山疊林已漸染秋色,掩映在湖面之上,就像是把一小塊兒胭脂化在了水裡,而那片嬌媚明妍的紅霞就在水波中慢慢盪漾開去。
湖上有蘭舟,舟中雙璧人。
眉眼恬淡的女子將手指淺淺劃過水面,曼聲唱著人間的清歌,“淡煙微雨蓼花洲,且看溪山秀。煙水茫茫晚涼後,捕魚舟,衝開萬頃玻璃皺。亂雲不收,殘霞妝就,一片明湖秋。”
數尾游魚應聲從湖中躍出,濺起水花四射。
桂花猝不及防差點被拍了一臉,想要伸手去捉時,那魚兒早就一擺尾遊地遠了。
她如今和朱成碧熟了,玩笑無拘,就打趣她道:“自來形容美女都是沉魚落雁,你看這涵碧湖的魚兒卻不識貨,一見你竟然嚇地跳了起來,當真該打。”
朱成碧眼睛微彎,一對兒梨渦若隱若現,“既然如此,一定得把這可惡的魚兒捉回來好生盤問一番,看看它到底是被誰的容貌驚嚇到了。”
她本是側身坐在船舷之上,話音未落便乾脆利落地向後仰去,連一點水花都沒有濺起就無聲無息地滑到水裡去了。
沒了主人駕馭的德字舟漸漸橫停在水面上。桂花扭頭向她們來處的湖水中看去,卻只見一波秋水幽沉碧綠,哪裡還有朱成碧的影子。
她也不急,索性在船中五心朝天地靜坐了起來。湖裡有魚怪出沒,在這裡入定修煉是萬萬不成的。但此處五行靈氣極為濃郁,即使只是淺層的吐納也對於修行很有益處。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桂花忽然心有所感,睜開了眼睛。
嘩啦一聲輕響,朱成碧從水裡露出頭來,雙手裡還各抓著一條魚,左手的青灰色扁圓身子,右手的則背黑腹白肚大脊隆。她就在湖裡踩著水把魚舉給桂花看,笑眯眯地問道:“剛才嫌棄你的到底是左邊這條,還是右邊這條?”
桂花撲哧一笑,就想拉她上來。
朱成碧搖了搖頭,輕鬆地遊近靈舟。也不知道她做了什麼,德字舟忽然又生變化,靠近船尾的甲板開啟一個數尺見方的洞口,露出下面裝滿水的暗艙來。
她把那兩條魚遠遠丟進了水艙之中,分開碧波輕輕一躍就回到了舟中。桂花這才看出她身上穿著的硃紅衣裙的材質甚是奇特,竟然沾水而不溼,殘存的水滴如同滾珠一樣滑落下來,很快匯聚在艙尾流入暗艙,而小船裡依然是清清爽爽。
趁著朱成碧倚在艙壁上絞頭髮的功夫,桂花摸出來一包從紅豆院裡帶出來的點心,捏成碎屑撒進暗艙內的水中,嘴裡一本正經地喝問道:“兀那兩條魚精,還不快快如實招來。方才可是你們偷窺到朱真人的容顏,然後就急不可耐地跳起來唐突了真人?”
兩條魚原本在艙中亂竄,忽然看見有吃食投餵就忘了七秒之前的驚嚇,爭先恐後浮上水面搶食。
桂花和朱成碧俯瞰下去,便如同二魚紛紛點頭認錯一般。
朱成碧拿了條絲巾出來系在半溼的秀髮上,倒顯得額外有幾分俏皮。她把臉一板,怒道:“魚犯既已認罪,那便明正典刑,千刀萬剮了罷。”
仙子金口玉牙坐言起行,說千刀萬剮就絕不會只斬九百九十九刀了事。漁家從湖上捕起鮮魚當場刮鱗剖腹本是常事,而漁娘若是有了仙家手段,整治出的魚膾當然更是精美無倫。
德字舟不僅以德浮人,更能厚德載物。看起來雖是小小的一條,裡面藏著的各種物事卻令桂花歎為觀止。
朱成碧不知道從哪裡拉出來一張几案擺在船裡,手腳麻利地在上面放好砧板和一個白釉瓷大盤,然後又從魚艙裡捉了那條背黑腹白的寒鮒出來,
鮒魚雖美,惜乎多骨,正如金橘帶酸,蓴菜性冷,海棠無香一樣,乃是人生長恨水長東之憾。
但這種小事卻絲毫難不倒朱仙子。她手中的魚刀翩若驚鴻,矯若遊龍,手法嫻熟地剖麟去髒後將兩邊淨肉沿魚骨切下,又在兩片魚身之上來回抹了幾抹,那些細小微刺已是紛紛跳了出來,在案板邊整整齊齊地堆成一小堆。
一邊的桂花看地目瞪口呆,吃驚不已,“這把刀,難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