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錯誤可以補救,還有一些錯誤,就像雷區一樣踏入再無回頭機會,只能拿一生去償還了。
李斯年近七旬垂垂老矣,趙高有備而來勢不饒人,這場爭鬥,終歸以李氏二子盡皆解職下獄告一段落,剩下的好戲,尋常人不得而知了。
但是很奇怪,另一些不該被尋常人知道的細節卻以謠言的方式逐漸擴散,就比如那日在殿上二世所說“別弄髒了銅柱”,這種本該為君上諱的話語,從咸陽到內史,乃至周圍的三川、漢中、河東、北地、上郡人人得知,唯獨胡亥不知自己的一句話已經惹下禍端。
這其中,又以上郡的反應最為特殊,二十萬大軍忽然南下三十里,雖說出發當日馬上回營了,但是這種明顯沒有皇帝允許的事情還是讓整個大秦為之一滯,然後眾說紛紜……
有人說,這是王離將軍知曉李斯一家下獄之後作勢聲援,為的就是保住這位肱骨之臣以抗趙高。
有人說,李斯算什麼?王離的真正目的是救將軍蒙恬,他才是真正的柱國之臣。
有人說,王離威望不足,對於九原軍已經失去掌控了,這些都是軍卒自發而為。
還有人說,大軍作勢是想威嚇各地叛逆,是奉了陛下密旨的,根本不是別人猜想的那樣……
而這時候,傳聞中英明神武、密旨護國的二世皇帝胡亥對此依然毫無所知,整天醉生夢死,為了躲清閒,他甚至搬到了宮群之中最北邊的望夷宮,遠離政事。
皇帝與臣子脫節,最終將會造就權臣,如果權臣是趙高這種人,國家的災難也就來臨了。
讓很多人長舒一口氣的是,不知出於什麼考慮,九原軍的異動最終沒引起大秦任何反應,無人追查大軍擅自出動的罪責,朝堂對此也不驚懼,彷彿這件事根本沒發生過,過去就過去了。
奔波與咸陽與上郡之間的快馬不絕於道,但全都是私奴家兵,並未見到宮中遣使。
對於心向大秦的臣民來說,這是最壞的時代,對於許多過去不敢冒頭的勢力,這又是最好的機會。
最能打的邊軍猛然翻了個身,確實讓許多人暫停一下不該有的心思,陳勝吳廣之流甚至準備好守城了,回過頭,卻發現這座帝國依然像在睡夢中一樣,與陳縣近在咫尺的上蔡、長平、陽夏等地,一兵一卒的援軍都沒有……
這就安心了,看來二世並不會調兵遣將!
陳勝很安心,項籍卻很鬧心,因為下相叛秦之後,與之相鄰的下邳早就做好應戰準備,所以戰事進行的並不順利,最起碼,當天陷城的願望無法達成,他覺得日後無顏去見叔父。
站在下邳野外,最有感觸的當屬欒布,當年的長輩無人跟隨大軍,卻把欒二伯的埋身之所早早告知與他,一個土包一棵樹,欒布跪在那裡哭的如同月子裡的娃。
沒有紙錢沒有香燭,極少參加祭禮的虞周有些不適應,學著季布的樣子奉上五穀與小三牲,三個人手忙腳亂的敬謝了一圈。
什麼太一神皇的眷顧,路神、先穡、玄冥對先人的照料,當地社神、五祀門、戶、井、灶、中溜)官神……一一拜下來,脖子都酸了。
按理說,祭祀這種事情應該很要求很嚴苛,不僅有特定的時間,外人更是不能參與,不過季布跟虞周當年都著過喪服,此時以宗族之禮拜見,不算生分。
大大小小的祭禮之後,欒布彷彿忽然成熟了,站在那裡仍是才長出青須模樣,以前那種明顯的任俠氣質卻已不見,更像個坐地分贓的豪強。
這一點,不只虞周看到了,季布明顯也有發現:“咦?你是不是想通什麼了?”
“哪有,只是覺得以前的日子太過於渾渾噩噩,說起來,這幾年我還不如像小成那樣在家侍奉母親,勝過遊蕩數倍!”
“早該這樣了,不過浪子回頭什麼時候都不嫌晚,你若有心,不妨和我一起征戰沙場,也好過有名無實無所事事。”
欒布搖頭:“行軍作戰之事我沒多少興趣,你還記得嗎,當年我們說過要一起行俠天下的。”
季布皺眉:“這就是你琢磨半天想說的?鄉俠與浪蕩子有何區別?”
“確實沒有分別,但是如果能像季三叔那樣救濟國士,又何嘗不是一番功業?”
說到季康,季布不回話了,但是虞周怎麼都想不通欒布到底怎麼想的,放著現成的建功立業機會不抓,非要自己折騰是為什麼?
楚軍形勢一片大好,直接借勢不好嗎?
“欒大哥,小弟覺得你行俠天下的想法恐怕不成行,大楚有了蕭長史,雖然還未夜不閉戶路不拾遺,怎麼說也比以前好很多,俠者以武犯禁,你幹嘛要使自己人顏面無光呢?”
虞周並不認為楚地官員一定全是幹吏,對於踏錯步子的傢伙他也不願靖綏姑息,但是不管怎麼說,於官於民的不平事交給俠客還是太草率了。
俠,說的好聽,真正學成武藝又懂仁義的又有幾人呢?多的是接濟綠林客散播威名的豪強罷了,甚至有些鄉俠壓根就是無賴。
小主,這個章節後面還有哦,請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面更精彩!
一飯之恩捨命相報的豪情讓人心馳神往,施恩者有情受惠者有義,但是反過來說,很多人沒有明辨是非就把武藝與性命輕易交託出去,被利用者比比皆是。
比如之前跟季康決鬥而死的公羊雖,虞周可不想欒布落到那般下場。
“虞小弟放心,欒某此去乃是在秦地行俠,救人救己!”
“秦地?戰亂將起,欒大哥何苦……”
“不用說了,我已經決定了,你鑄劍的時候不需要錘鍊嗎?”
欒布是一把劍,他想有自尊的錘鍊自己,說到這裡再勸無益,不如準備點實在的。
“那好,等咱們回營準備些利劍內甲,然後送欒大哥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