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天下是一個大班級,那麼班主任無疑就是嬴政,現在老師走了,刺頭兒們終於可以舒一口氣了。
項籍的目的很明確,他只想換個順眼的老師,或者回到還沒合班時候的狀態,起碼現在的項籍沒有坐擁天下的雄心,這一點虞周很清楚。
因為縱觀歷史上的霸王,無論是沐猴而冠也好,鴻溝盟約也罷,都說明他對坐天下興致缺缺,這個暴力的傢伙似乎更喜歡縱兵躍馬睥睨四方的感覺,尤其是以少勝多……
無所畏懼在兵家看來是好事,到了政客眼裡就成了一場災難——這種人太難溝通了。
所以虞週一直在給西楚踩剎車,他希望項籍多點時間去思考,想一下身邊人的感受,比如項超、比如小然。
再深一層的說,造反這種事情數遍古往今來都是後來居上,煙塵滾滾的綠林赤成就了光武劉秀,浩浩蕩蕩的隋末瓦當最終歸於李唐,席捲八方的紅巾軍,首倡者也不是朱元璋。
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一個王朝要想轟然倒塌,必然有人去消耗它最後的精氣神,比如陳勝吳廣就是個好選擇。
嬴政回咸陽了,一路風平浪靜,沒有張良的奮力一擊,連上次那樣龍舟將覆玉璽鎮洞庭的驚險都沒有。
心思活絡的傢伙們重新四處遊走,比如坐在虞周對面的衛弘。
“衛叔父官務繁忙,怎麼有閒暇來此地?”
心玩野了的少年不願面對家長,小黑臉躲起來了,他爹也是心大,此時笑得彌勒佛一般:“狗屁的官務繁忙,都兩個多月沒開張了。”
虞周默默掐算一下時間,暗歎衛弘的膽量之大,敢情嬴政還在路上的時候,私鹽買賣從沒停過,也就人到會稽才低調下來。
“收成少一點無所謂,只要平安度過這段時間,以後總能找補回來。”
衛弘似乎是戒了酒,只敢嗅著香氣而不入口,貪婪的深吸幾口氣後,說道:“這話不假,我早就想過,只當是花了點錢財觀看陛下儀仗了!”
堂堂的千古一帝成了他口中的觀賞物,虞周笑言:“那衛叔父看出什麼門道了。”
“唉,人活到陛下那份上,死而無憾啊!”
這話聽上去有點像“大丈夫當如是”,虞周笑容不變的追問:“此言何解?”
衛弘嘆了一口氣:“秦民律也只說父子不得同戶,你看看老漢現在的家,兒子來回奔波不常見,婆娘乾脆住到山上看不著,這哪兒還是個家的樣子!”
這是個老江湖,虞周以為他想洗手不幹了,誰知道衛弘的想法更加開放:“我啊,見過陛下威儀之後尋思過了,這人吶,該享受的時候不能虧待自己。
託你那沙浴的福,老叔這雙腿現在鬆快多了,趁著還能動彈,我想四處轉一轉,憑啥皇帝能巡遊,咱就不能呢?”
衛弘這番話不像一個大秦子民所說,虞週迴道:“衛叔父這是要巡遊會稽?”
“那哪兒夠啊,我想去的地方可多著呢,你不是說溫泉浴對老叔這腿也有好處嗎,回頭去試試。”
“這沒問題,衛叔母就在山上,你們正好一家團聚,不過啊,叔父當真捨得海鹽家業?”
衛弘好整以暇:“有何不捨?那買賣就是把腦袋拴在腰上,早點收手老叔還能落個善終,幹了這麼多年,早就夠了!”
看來嬴政這一趟會稽沒白跑,也不知給了衛弘這樣的老江湖什麼壓力,居然生出退隱的心思,虞周不急著答應,因為現在不是迫在眉睫的時候,應承太快會有種迫不及待的感覺,容易傷人心。
“衛叔父,要不這樣,您呢繼續當著縣丞,回頭讓蕭主吏跟陳嬰大哥過去幫襯一把,可以省出叔父的時間一家團聚不說,這進退之間更加自如。”
官位哪有私相授受的?
衛弘很聰明,他的目的已經達到了,兒子跟項氏越來越親近,老妻也不斷說起山間生活的見聞,如果他再不知道怎麼選,算是半輩子白活了。
再加上秦皇在會稽郡轉了一圈,馬衡的態度也開始飄忽不定,衛弘乾脆藉機表明心跡。
“也好,那以後縣裡的事兒還有海鹽買賣就全交給他倆,老叔甩開手應付馬郡守去。”
虞周眉頭輕皺:“衛叔父放心,只要這私鹽的買賣還能幹下去,就少不了你家的那一成利潤。”
衛弘苦笑:“現在只有半成不到……”
“因為馬郡守的緣故?”
“正是!”
財帛動人心,意料之中的事情,虞周安慰道:“此事交給蕭主吏他們處置吧,叔父且放寬心,一起小觀軍陣如何?”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