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連福善德也退下。
萬丘山垂眸漫不經心盯著地毯上那點織金圖案,身後殿門開合,匆匆掠過旁側的影子繼而掩在門外。
殿中一時落針可聞,空氣中無聲浮動著些許暗流。
目光沉沉,趙貫祺平靜俯視階下這位與常理不相符合的舊臣,緩聲開口,“朕記得,你早年與明平侯有些舊情。”
這倒是意外。
萬丘山心中飛快掠過百般盤算,神情無波無瀾,微微一笑,“皇上既說是舊情,那便也就是過去的事了,前些年卑職離於京都,回來後也未與侯爺打過幾次照面,怕是生分了許多。”
頭頂飄下一聲似有若無的冷笑。
萬丘山笑意未減。
說是舊情,也不過是更早些的年日同被項大人開蒙,後來顧長雲轉為汪仕昂門下,項大人教導他三年有餘,之後出了一些變動不了了之……說起來這個,項大人生前亦為禮部尚書,他這也算是,一脈相承罷了。
唇邊弧度不著痕跡多了兩分淡淡嘲諷,他狀似不解,略抬起臉,安靜等待上位者的後話。
趙貫祺沉聲道,“萬大人無需妄自菲薄,朕倒覺得,明平侯對你印象頗深。”
“先生昨日去明平侯府上探望,回宮後向朕委婉提及,侯爺雖未全然病癒但覺閒日無趣,而出門尋風問月,總歸不好,”他停頓一瞬,接道,“既然你回京後少有機會與明平侯敘舊話新,如今朕就與你這個機會——”
萬丘山眼尾微彎,腦中百般迴轉,當真是有些意料之外了。
趙貫祺冷冷緊盯他有何反應,命令道,“你今日回去準備,明日便去登門探訪罷。”
萬丘山略有遲疑,躊躇道,“還未遞上拜帖,這……”
“不必,”趙貫祺皺眉,眼底滑過一絲陰鷙不耐,徑直打斷,幽聲道,“明平侯不一定非在府中。”
——原來如此。
萬丘山俯首領命,面上饒有興致,夾雜幾絲幾縷幸災樂禍和陰暗的神情盡數掩於寬袖之後。
他退下,在殿門外稍站了幾息,像是思索接下來去往何地去做何事,而後唇邊含淺淺笑意沿白玉階走至低處,回眸深深看了一眼。
琉璃金頂在日光下耀眼無比,萬丘山狹長眸中自有暗芒展露,意味深長一笑,拂袖轉身離去。
長樂坊,今日彷彿格外喧囂,倫珠原本在房中坐著看書,手邊擺一碟吃了一半的糖桂花糯米藕,他指上不小心沾了蜜汁,翻書時有一些黏糊糊的,便蹙了眉頭去窗邊小臺上拿溼手巾擦手。
走動見有淺淡的桂香溢位,他隨意挽了袖子,心不在焉地透過窗子縫隙往街中看去。
有成車成車的各色菊花花簇由遠及近,街道兩側行人攤鋪自覺往後退讓幾步,面上不約而同露出和善的笑,嘖嘖稱讚聲不時傳出。
他慢慢擦乾淨手,若有所思走至窗前。
人群似潮流般開而又合,甚至有些好事閒人晃悠悠地追上去看這些菊花將會送往何處。
倫珠的目光往那邊追了幾步便就收回,百無聊賴地步回內室,順手輕輕撥了下懸在珠簾旁側的銅墜。
細微的鈴鐺顫聲飛快傳至走廊盡頭,不多時,便有荷官捧了茶盤叩響房門,送上一盞龍井桂茶。
“不想喝這個。”
倫珠懶懶瞥一眼,他話音還未落下,荷官便已從善如流地將杯底剛剛碰著桌面的茶盞端起重新放回托盤裡,含笑問道,“那坊主想用些什麼?我這就去底下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