掠過草野的風明顯帶了凌厲的冷意,苑文珂立於山坡之上眺望遠方,髮辮間彩色的羽毛在風中飛舞,有一片輕飄飄擦過她的側頰,癢得她用手捏開,攏了攏衣服上的毛領。
遠處,阿牧仁認真凝視她豔紅披風的背影,就連羊群中的一隻小羊大膽湊到他身邊嚼他的衣襬也沒有反應。
“哎,哥!”阿古拉一聲笑喊,騎著小馬跑過來朝他用力揮手,嚇得小羊一下子跑回了母羊身邊。
阿牧仁望著那抹紅色消失在山坡那邊,皺了下眉,扭頭看他和栗色小馬一起蹚過枯黃的草野過來,笑嘻嘻地從腰間拽下來一個布兜拋給他。
還溫熱著,阿牧仁低頭開啟一看,裡面裝著剛烤好的饢餅,夾了滿當當的扒羊肉,香味誘人。
他笑笑,抬頭看弟弟含著不大好意思的期望目光,笑中更帶了幾分屬於狂野的肆意,解下來酒囊扔給他,笑罵,“天天就等著這會兒呢?”
阿古拉吐吐舌頭,猴急地拔了酒囊塞子小心翼翼抿了一口,被辣得直縮脖子,嘶哈嘶哈地吐氣。
阿牧仁朗聲笑,目光不經意地往那處瞟了一眼,低頭找了個地方隨意坐下,往後仰靠,拍拍身上草屑,從布兜裡拿出來饢餅咬了一大口。
栗色小馬沒人牽著韁繩,倒也不亂跑,一雙大眼睛忽閃忽閃地盯著自己的主人看,過了會兒感覺到沒意思,慢悠悠走到一旁去啃兩口草。
阿古拉捧著酒囊扭頭看它,舔一舔嘴角的酒液,眼底是要溢位來的滿足和歡喜。
“吃什麼呢?”
烏黑微卷的長髮觸不及防地散落下來,有幾縷甚至撫到了阿牧仁臉上,他仰頭往後看,一愣,墜了石榴石和綠松石的額飾輕輕一晃,嫣紅的唇與深邃的眼,無數次出現在夢裡的明媚笑靨離咫尺遠就在自己眼前。
“!”
苑文珂含笑看他,眉眼生動靈氣十足,毫不介意地上雜亂草莖,理了理裙襬就要挨著他坐下。
阿牧仁心裡一慌,忙叼著饢餅拽了把乾草擦擦手,默不作聲地把自己的袍子扯過去鋪平整,吶吶道,“地上髒……”
阿古拉看得目瞪口呆,一時不知該看坐在地上給人細心鋪好坐墊的是不是自己平日沉默寡言的大哥,還是該看一身紅衣彎腰揶揄抿唇微笑的女子,是不是族中聲名赫赫的唯一一名女子臺吉。
苑文珂攏好散落下來的長髮,大大方方地在他衣服上坐了,聽耳邊小聲飄過來一句,“羊肉饢餅。”
她忍不住笑開,探頭看了一眼他膝上的布兜裡,問,“還有麼?”
“有。”阿牧仁這一個字說得自己口乾舌燥,險些卡在嗓子眼裡,懊惱地輕輕咬了下舌尖,老老實實地把布兜遞過去給她。
阿古拉呆呆站著,忽然就覺得哪裡有一點不容人忽視的奇怪。
他的哥哥看起來卻只是有些緊張,對這點奇怪無知無覺似的,甚至對他長久的呆若木雞覺得茫然不解,終於吝嗇地抬頭瞥了他一眼。
那目光像是在問你怎麼還在這裡。
阿古拉心口猝不及防地一哽,捧著酒囊往前湊了一步,小聲問,“那啥,苑臺吉?您……您找我哥哥有事說啊?”
苑文珂挑眉,歪頭掠過男人寬厚的肩膀看他,眉心寶石吊墜輕輕一滾,搭在眉梢上。
“是有點事要說——你這匹小馬多大了?被你養得很好。”
少年經不了多少誇獎,特別是平日裡打心底覺得敬佩的人,臉上蒙一層羞紅,說話結結巴巴起來,“嗯,它四歲了……叫,叫栗子糕……”
阿牧仁心猛地提起,皺眉喝道,“阿古拉!”
少年被嚇得一個哆嗦,茫然迷惑地看向他。
阿牧仁不自然地挺直了腰,“家裡的夥計你做完了?姆媽還等著你回去幫她。”
苑文珂淡淡笑著咬了口饢餅,目送少年委屈巴巴地騎馬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