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中倒影更為冷清一些,許是因為水底藻荇襯的,沉沉,似是纏了一身的枷鎖。
雲一於另一竹筏上撐杆,心底無端發沉,默默移開視線。
探子歷經千難帶回的線索指向另一處鎮子,另一座山腳下,距原先城鎮近百里的距離,若按腳程,足足要走上一整天。
秋日紅楓疊雜在深綠淺黃間,十分顯目,顧長雲漫不經心地垂眸看水裡一絲紅紋,心口莫名有些發緊得慌。
一道炊煙裊裊地豎在顏色間,遠遠望去飄渺,好似眨眼間就能消失不見。
赤腹注意到那裡,目不轉睛地緊盯著,顧長雲安撫似地摸了摸它的羽翼,收手,吹了聲口哨。
赤腹應聲振翅飛起,朝那道炊煙去了。
行漸近,可隱約看出水邊簡陋地鋪著一串平整石塊,風吹雨打已抹去大半開鑿過的痕跡,順著往上看,是最常見的青石板臺階,一路延進林中。
竹筏靠岸,顧長雲踏上石塊,慢條斯理將檀木珠串不小心露出的那截流蘇塞入袖中。
方才在水上看得更全,蒼蒼山色間人跡罕至,若非這石塊與臺階,以及在岸邊汲水所留下的痕跡,根本看不出有人居住在此。
盤旋在低空的赤腹在他們面前飛快掠過,往林中進了些。
雲一抬頭看著,皺了下眉,問在岸邊的人,“主人,往裡去嗎?”
顧長雲回身,若有所思地打量過或站在竹筏上或在石塊上的幾人,全繃著臉,一身的暗色,腰間佩刀,活生生的冷麵殺神。
他遲疑了一瞬,想了想,只點了他一人,“雲一,你隨我來,其他人隱蔽好行蹤,看一看這座山上還有沒有其他可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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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人不疑有他,點頭應下後便四散開來,雲二撐著竹筏往側邊去了。
雲一倒是往他們身上多看了幾眼。
雖說不是一水的黑衣,但多夜間行身,也早就習慣了穿暗色的衣裳,刀尖舔血的人誰沒幾分戾氣,探子們融於市井沒什麼突兀的,他們倒真是……忘了這點。
顧長雲沒怎麼放在心上,畢竟雲衛是雲衛,祖上傳下來的,在戰場上皆是能以一當百的存在,兇一點也道是尋常。
青石板坑坑窪窪,上面有被雨水滴答出的小坑。
風一吹,樹葉上聚起的水珠搖搖晃晃往下落,兩人的肩膀不可避免地溼了些,雲一在後面看顧長雲心無旁騖地往前走,看那灘水痕很不順眼,忍了又忍才沒掏出來帕子。
臺階兩邊是最為常見的林間沙路,小石子被山裡的水霧露珠洗得很乾淨,偶爾日光一斜,亮閃閃的。
走了兩刻鐘,顧長雲似有所感抬頭,瞥見更上面有一處籬笆。
到地方了。
一名身著樸素的婦人正在院中餵雞,看見有人來,驚訝地停住手中動作,睜大了眼。
在聽到顧長雲彬彬有禮說出自己攜好友一起來此處探訪故人後,忙不迭放下籮筐擦乾淨手,熱心又好奇地迎上來,問他故人姓甚名誰。
問過後像是覺得冒犯,搓著圍裙不好意思地笑笑,說這裡沒幾戶人家,住在這邊的就她一家,怕兩位公子找錯了地方。
顧長雲早不動聲色地將她打量一遍,正要開口,那婦人理了理頭髮,口中說著哎呀來了就是客人,說他們看著就不是本地人,趕了那麼多路過來不管怎麼起碼得進來喝杯熱茶。
她帶著許久沒見過人似的欣喜,忙來開啟籬笆門邀他們進來坐,雖徐娘半老,但眉眼間隱約可窺見一兩分年輕時的活潑嬌俏。
顧長雲微微一怔,在心底對她過分的熱情隱隱有了個猜測。
婦人察覺到他們的怔愣,訕訕地扭過來頭,小心瞄兩眼剛才說話男人的穿著打扮,尷尬一笑,說山裡的茶葉製得粗,怕兩人喝不慣……
顧長雲笑笑,道一句打擾,跟雲一使個眼色,兩人從那條窄窄的柵欄門裡擠進去,而後對著一院子亂跑的雞鴨頗有些無從下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