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生夏長,秋收冬藏,此天道之大經,重犯皆壓到深秋行刑,大理寺避無可避地忙了起來。
沈麟的耐心可謂是被壓榨到了極致,將桌子搬去了後面安靜窗前,匡求每次去給他送卷宗都要輕手輕腳,順帶仔細觀察他面上不耐到了哪種程度。
就連狸奴都有眼力地不再去無時無刻纏他,自個兒趴在院牆上或是屋頂閉目養神。
“呵。”
房中一直靜著,忽地響起一聲冷笑,匡求小心望去,看見他唇邊還未消失的弧度。
沈麟眼底流出淡淡疲色,單手支著額角,揉亂的發散落下來,他隨意撫開,啪地一聲將一本卷宗摔到一旁。
“……”匡求眼角瞥著他,慢吞吞動了動手腕,把新拿來的一疊往自己桌子下塞了塞。
匡求察覺到他的視線,面無表情抬頭看他,語氣平淡,“看我做什麼?大理寺的藏書閣終於被火燒了嗎?還是外面的評事又累暈過去一個要傳喚醫官?”
匡求沉默少時,謹慎地搖了搖頭。
沈麟呵了聲,眼裡是冷冰冰的可惜,啪地一下從旁邊薅來一本需要重新審看的卷宗,指尖一撥,翻開內頁。
匡求默默評定這裡面夾雜幾分想要火燒藏書閣的怒意,坐了一會兒,悄悄起身去院裡拿著一條魚乾和狸奴打商量進去沈麟膝頭待一待。
狸奴眯眼居高臨下看他,又看看那條魚乾,尾巴一甩,鬍鬚一挑,彷彿在說“那是貓現在能待的地方嗎”,接著扭過去頭趴著不理人了。
匡求無聲嘆氣,耳尖微動,扭頭緊盯門前。
一枚小石子拋了進來,骨碌碌滾了幾圈。
他挑起眉,在心底數了五個數,果然看見一個腦袋鬼鬼祟祟地探了進來。
裴文虎扒著門框做賊似的在院裡掃了一圈,正對上匡求難以言喻的複雜神情。
“……你幹什麼?”
裴文虎對他噓了一聲,朝屋裡努努嘴,壓低聲音問,“那位心情咋樣?”
匡求輕輕蹙起眉,有些無奈地抱起胳膊看他,評價道,“不怎麼樣。”
“那可完了,”裴文虎咂舌,扒著門框的手放下來,偷偷摸摸在懷裡掏了掏,給他看一丁點露出來的信封角,小聲嘟囔,“侯爺讓我給沈大人帶個信兒……”
匡求挑眉,還沒有所動作聽房裡傳出一聲悶響,驀然腦中警鈴大作,扭頭一看,沈麟正站在門邊似笑非笑地望過來,輕聲問,“侯爺?哪位侯爺?”
他咬字帶著點淡淡的冷意,雖不重,卻像是人在冬日從暖融融的房間裡掀簾而出撲面迎來的第一陣風,哆哆嗦嗦地縮起脖子。
裴文虎懵懂回過神,僵硬地捋直了脖子,“額……明,明明平……侯。”
心思都寫在臉上了,沈麟笑起來,緩緩吐出一口氣,渾身寒意散了幾分,走出門對他攤開掌心,問,“帶的什麼信?拿來看看。”
裴文虎無措地瞥了匡求一眼,奈何匡求這小子為了避免惹禍上身默默抬頭給看熱鬧的狸奴遞上魚乾,他也就只能硬著頭皮把那封簡信遞了過去。
沈麟噙著笑在心底將顧長雲來來回回罵了幾遍,當下頗有些粗暴地拆開信展開來看。
裴文虎不動聲色躲去匡求身邊,且伸手將他往自己身前推了推。
匡求白他一眼,將注意全然放在門前看信的人身上。
沈麟壓平的嘴角輕輕勾起,一雙美目迸出泠泠寒意,冷笑又冷笑。
“你這算盤打的倒響亮,又要我在大理寺幫你幹活,現又要我幫你留意這些——”他不緊不慢、慢條斯理地把信紙揉作一團,用力捏緊,一字一頓道,“可真真會使喚人。”
紙張被揉捏的悉索聲讓兩人一貓齊齊打起精神,狸奴扭頭看他一眼,從牆頭躍下去消失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