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少了溫香軟玉在懷,但今夜仍是趙遠生近些日子,最為快活的一晚。
長樂坊的荷官送來醒酒茶,趙遠生醉眼惺忪地靠在椅背上,目送又兩個公子哥勾肩搭背地離開,口中胡亂嚷嚷著再聚再聚。
他手裡還緊緊攥著兩枚打磨規整的骰子,努力回想這倆人姓甚名誰,是哪家大人的第幾個兒子。
耳邊好像有人喊他趙公子,問要不要尋人過來送他回去。
回去?回哪兒?回那個密密麻麻全是各方勢力的眼線的牢籠裡面嗎?!
趙遠生登時一瞪眼,掙扎著坐直,卻醉得坐不直,勉強扶著桌面擺手,“我,我不回去!誰,誰……誰愛回誰回!”
荷官朝身旁人點點頭,輕車熟路地攙著他用巧勁拿出他手裡的骰子,兩人架著他起來,門外王爺府的管家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一個箭步衝上來攙著,恨不得眨眼加把人完完整整送回府。
他們一行人是最後離開雅間的,有兩個小荷官探頭,端了水盆抹布進去收拾東西。
王爺府的管家兩鬢花白,離開前在門外躊躇片刻,顫巍巍從袖中悄悄拿出一個荷包來,猶豫著走近方才引他們上樓的荷官,因不知怎麼稱呼所以開口略顯艱難,“你……今晚託你照顧,這是……”
荷官瞭然地將他的手推回,順勢幫忙理了理髮皺的衣袖,客氣笑笑,“管家大人,今夜的賬趙公子已經付過了,夜深了,您們還是早些回去罷。”
“哎,”老管家一愣,又應了一聲,“哎。”
荷官送他出門,轉身時隱約瞥見他眼角似有水光,不禁怔然,回神後提了提唇角,將門輕輕掩上。
明平侯不在京都,看來七王爺實在是孤立無援的緊,連帶著府裡的管家都有所察覺,為收買一個荷官親自低聲下氣,膽戰心驚怕今晚的事傳到上面耳朵裡治罪他們府上。
“人都走了?”
雕花燈籠投下大片搖曳的花影,美人榻上,白皙的指尖懶懶撥弄一盒子皎白潤澤南珠,倫珠支著頭靠著軟枕,漫不經心撩起眼皮瞥一眼屏風上的人影。
“走了,”荷官頷首道,“沒有出茬子。”
南珠相碰的聲音清脆悅耳,同指上玉戒相觸時又是另一種聲音。
他消夜用得比平時多了一點,此時微微發撐不大舒服,說話時語氣難免有些不快,摻著對某人的埋怨一起冷聲道,“只要不是在坊裡出茬子,不用管他死活。”
荷官心中無奈,盤算著待會送盞桂花山楂茶上來,溫聲順和,“是,咱們坊裡的人都機靈著呢,不會多事。”
至於其他人他們管不著,也懶得管。
小巷中,匡求滿臉無語地抱臂跟著裴文虎,看他貓著身子貓了一路,忍不住開口誠心發問,“你之前跟蹤人,都是那麼畏手畏腳,明擺著把心虛寫在臉上的嗎?”
裴文虎緊張兮兮地回身對他“噓”了一聲,“那是我一個人的時候,這不帶著你更顯眼點麼……”
匡求暗暗磨牙,“我又不是沒……算了,這是小路,連個鬼影都沒有,你好好走路。”
撅著屁股總是讓人想抬腿踹一腳。
裴文虎下意識的“嘁”被他揚起的用來威脅他人的拳頭壓了下去。
“少說話,不只有我們跟著。”
裴文虎留給他一個不服管的背影,匡求不用看他就知道他正在翻自己白眼。
明平侯府,白清實裹了寬大外衫靠在床頭,手中一卷詩集不知何時滑落在膝頭,困得半眯著眼還堅持著等人。
陸沉剛進門便望見一個搖搖欲墜的人影,心中一驚,三步並兩步閃身到床邊溫柔托住他險些栽到床褥上的身子,輕輕放下,見人緩緩抬眸忍不住唸叨,“怎麼不……”
白清實抬指按在他唇上,打個哈欠,“怎麼回來那麼晚?”
陸沉被他拉著換了個姿勢坐在床頭,張開懷抱任他靠著,低聲解釋,“探子說七王爺今夜去長樂坊了,我怕出亂子,就過去看了看。”
白清實抬了抬手,神情還有些迷糊,“唔,要喝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