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路僻靜,只有細微的蚊蟲聲,凌肖巡視回來,遠遠看見自己院門前蹲了個人。
禁軍服飾整齊,在殘夏的夜晚悶出一身薄汗,又在鬧市走過,衣上沾染許多種煙火氣息,不算好聞,凌肖飛快皺了下眉,一面鬆開護腕一面向前走,遲疑喚道,“汪習?”
人影動了動,抬起頭,臉上是夜色都遮擋不住的沮喪。
他走近站定,一手推開門,微微加重語氣,又喚了一聲,“汪習。”
汪習本能地“噌”一下站起來,繃直了身子,悶聲應道,“頭兒……我剛從莊律那過來。”
“進來罷,”凌肖瞥他一眼,大步跨進院中,從腰間摸出鑰匙開鎖。
汪習亦步亦趨地跟著,眼巴巴的訴苦水,“我都在那守一下午了,莊律房間的門就開了兩回,還都是小侍女去送茶送點心,壓根就沒看見人。”
凌肖聽著臉上沒什麼表情,乾淨利索卸去軟甲,同護腕一起放到桌子上,轉去內間解了腰帶褪去外衣。
汪習站在屏風外,繼續說,“他這告病都小半個月了,我最後一次見他明明人就好好的啊,哪裡像得病的樣子,不過那院子裡還真有一股子藥味,苦了吧唧的……”說著說著他的聲音低下去,“他爹……真不打算讓他回來了嗎?”
凌肖動作微微一頓,“你知道了?”
汪習摸了摸鼻尖,有些心虛,“我蹲牆根底下偷聽的。”
屏風內一片靜默,他等了一會也沒等來人音,心裡七上八下地挪近了些,瞅裡面的人在幹什麼。
“北衙禁軍乾的事太容易得罪人,莊大人深謀遠慮,見微知著,擔心也是情理之中。”換了常服的凌肖面無表情推開屏風,見怪不怪地看他猛地後退兩步。
“莊大人親自為兒告假,再怎麼說,都督都會買他個面子,就算莊律就這麼交了腰牌也不會說什麼。”
“那可不行,”汪習著急又無措,茫然地看向他,“那……要是他真不當禁軍了,幹什麼去啊?”
凌肖平靜地倒了杯涼茶,語氣毫無波瀾,“或許莊大人會為他尋個文職。”
“……啊?”
他這麼一說,汪習像是聽到了板上釘釘的事,徹底垮了肩膀,垂頭喪氣地一屁股在他對面坐下。
茶麵晃起水紋,凌肖指尖蹭了下杯沿,一頓,問他,“若是你不當禁軍,會做什麼?”
汪習認真地想了想,“嗯……可能回去當個木匠吧,我爺爺就是村裡的木匠來著,手藝可好了,周圍一圈村子都知道,有什麼事第一個就想起來我爺爺……”
凌肖眸光黯然了幾分,默不作聲喝了口茶,壓下胸膛中翻湧的情緒。
是了,他們都有退路。
只有他自己一人,早已無法回頭。
電光火石之間汪習腦子裡的那根弦總算搭對了地方,頓時渾身一個激靈,猛地往前一撲,緊張兮兮地盯著他,“不是吧頭兒你問這個幹啥?這時候咱就別說這個了,還是想想有沒有法子把莊律弄出來吧。”
凌肖神色發冷,淡淡道,“他爹還沒死呢,誰能越過老子去管兒子。”
汪習張了張口卻無言以對,滿面愁容地抓了抓頭髮,“那咋辦啊?”
“回去,睡覺。”
汪習蔫蔫點頭,“哦。”
走到門口,忽然想起來今晚還打算問的另一件事,他有些猶豫地扶著門扭頭,慢吞吞說,“頭兒,凌都督好像最近在打探你前幾日去哪了……沒什麼事吧?”
凌肖側對著他,眸光陡然一利,“你從哪聽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