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長雲一路被迎至御書房,皇宮的雪景更加好看,白雪鑲紅牆,碎碎墜瓊芳,宮城如畫。
一隻飛雀棲在紅梅枝頭梳理羽毛,引得顧長雲駐足側目,福善德走了幾步見他沒有跟上,揣著手呵出口白氣,喊顧公子別停太久,以免沾染了寒氣。
小雀被他驚起,展翅飛離梅間,紅梅一顫,濺起點點落雪。
顧長雲收回目光,隨他往前走。
御書房染著安神香,暖籠也有一種淡淡的香氣,顧長雲視線在窗前那瓶紅梅上晃了一下,躬身向皇上行禮。
皇上一如既往馬上開口讓他平身,只是臉色有些不大對勁。
顧長雲瞥見皇上面前的大案上放著奏摺和軍情文告,沒有隨意抬眸。
皇上一擺手,福海祿飛快送上椅子和茶點。
顧長雲剛坐下,皇上看他半天,幽幽嘆一口氣。
“景和啊,離北送來了降書,朕都蓋了章了,你爹非要繼續往下打,折了人家的白旗,斬了人家的使者,你說該怎麼辦呢。”
顧長雲一驚,心生後悔,猛地從椅子上彈了起來,“啥?!”
少年臉上是掩藏不住的震驚和恍然,皇上被他這一驚一乍嚇了一跳,沉默片刻擱筆,又嘆一口氣。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
顧長雲想了一下,很快鎮靜下來,“父親不是魯莽衝動之人,此行必有他的緣由,他常常教我冷靜思索行事,必然會以身作則。”
堆在皇上面前的書信厚厚一疊,有前線將軍的,有暗探的,有離北的,還有其他一些人的。
皆是論述此事,或言辭激動,或謹言肅語,長篇大論看得他頭疼。
只有顧子靖的信只一行字,“箭在弦上,此城子靖必破。”
他看了更頭疼,看一遍頭疼一遍。
他承認自己這幾日確實滋生出了些陰暗的想法,手下這封寫了三天還未寫完的信便是最好的證物,提筆似有千鈞,每寫數字,眼前便會浮現起先前兵臨城下時,顧子靖率親軍及時趕到,在馬上揮刀浴血奮戰擊潰叛軍的情形。
這樣的子靖,這樣的護國一等大將軍,當真會有二心麼?當真會成為大業之威脅麼?
他拿不準,也不敢深想。
因此這封信拖沓了三日還未完成。
他原想效仿先人,杯酒釋兵權,風光封賞,讓子靖回來後能舒舒服服地回南邊養老,但人的言語是誅心的刀子,朝堂上對子靖作為愈發不滿的聲音越來越大,聽得他,聽得他……
夜夜驚醒。
這封信越寫越讓他驚心,拿筆的手在顫抖,這居然能是自己寫出來的東西。
像是在冰雪天獨自茫然走了許久,忽而被面前鮮活熱烈少年的反應暖了一下。
子靖若是在此,必會覺得欣慰罷。
皇上神情緩和了些,眉眼不再是陰沉沉的,擺擺手讓他坐下。
顧長雲那裡坐得下去,他方才一著急往前走了幾步,往下稍一看就能瞥見桌上攤開的東西,只一眼他就扭開了頭,眼尾飛上一抹薄紅,緊緊抿著唇。
皇上愣了一下,繼而一種無力的悲哀猛地竄上頭頂,下意識抬手欲去擋,卻僵在半空。
景和天資聰慧,幾乎過目不忘,方才一眼,必是已經看清楚,牢牢記在腦海中了。
細思之下,他頗有些自暴自棄地喚顧長雲上前,再往前些,顫巍巍伸手將顧子靖的信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