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沈麟一手接過匡求遞來的濃茶,一手拿著寫有顧長雲交代事項的紙條看,抬眼瞥一眼裴文虎,“兇手帶過來了?”
裴文虎為難地咬了咬唇,“在牢裡押著呢,問什麼都不說,只惡狠狠的用眼睛咬人。”
沈麟短促地笑了一下,不以為意道,“沒事,待會他就不咬人了。”
裴文虎大為驚駭,“你要挖了他的眼珠子?!”
一口茶還未嚥下險些嗆進喉嚨裡,沈麟掩面咳了幾聲,眼圈都咳紅了。
裴文虎自覺說錯了話,心裡嘀嘀咕咕,看沈二公子這斯斯文文的樣子哪裡是能幹出那麼血腥的事兒的人,他悄咪咪將探究的目光挪到面無表情的匡求身上。
匡求杵著個無慾無求的臉,配合地對他做了個挖眼珠子的動作。
裴文虎頓覺一陣惡寒,摸了摸胳膊上的雞皮疙瘩。
沈麟緩過來,似笑非笑,“大家都是正經人,你這也忒……動手動腳了些。”
他這句話說得斯文,可沈麟的表情太可怕,裴文虎可疑地沉默一瞬,連忙找個藉口開溜。
房中只剩下兩人,匡求這才輕輕勾了下唇角。
沈麟警告似的斜睨他一眼,起身,“我去看看,準備東西,讓他心甘情願簽字畫押。”
他咬著牙,特意加重了最後這句話的語氣。
匡求喉嚨裡悶了笑,隨他一同去牢房。
牢房中只開小窗,裡面很暗,最前面走的是獄卒,沈麟跟著匡求。
兩側蓬頭垢面的犯人頹廢地抬不起頭,只看見他那一段光溜的綢緞衣襬,掙扎著要伸手去抓。
匡求搶先一步將沈麟往身後一擋,抬腳在那隻滿是泥垢的手上狠狠一碾,犯人吃痛的呼聲喝退了其餘望過來的目光。
沈麟蹙眉拍了拍他的後肩,獄卒在前面等著開門。
視野中先是多出來一點豆大的燈火,走近了,才看見角落盤腿坐著一黑衣男子,目光如狼似虎盯著來人。
沈麟想裴文虎說的沒錯,這樣的目光確實咬人,彷彿要撕下一塊血淋淋的肉來。
匡求上前,手上陡然發力將他拎起,軟筋散的效用還沒有全消,輕易反剪住男子的雙手提著他往外走。
沈麟自覺往一旁讓出了路,環視一週,跟上他往外走。
戒律房中,燈影搖晃,只照亮男子一圈,沈麟靜坐於他面前的黑暗中,只顯出周身輪廓,匡求一動不動站在男子身後。
過了許久也無人開口,無聲最為壓抑,男子大腦遲鈍地轉著,想不明白自己怎麼一睜眼就到了牢獄中,看外面的陣仗,不像是尋常府衙。
沈麟察覺到他的焦躁,貼心道,“大理寺辦案。”
大理寺!京都城中的大理寺!男子咬緊牙根,額上青筋暴起,彷彿自天靈蓋上劈下來一道驚雷,劈得他眼前一花。
沈麟的聲音繼續傳過來。
“宋衣,曹德人士,二十有九,當過捕快,擒過兇賊,家住苦水河畔劉橋村,父母雙亡,家中餘有一妻一女。”
“你這麼為你主子賣命,對得起你夫人女兒嗎。”
宋衣剛開始還算鎮靜,待沈麟提到他的夫人女兒,神色一凝,繼而馬上恢復正常。
蕭何光說過會保住她們……眼前就算這些人能查到又如何,那可是一國丞相,他答應過,怎麼會讓大理寺的人對他的家室下手,呵,堂堂大理寺,居然也耍這些手段逼供!
沈麟老神在在,倒是匡求嗤笑一聲,“還真相信自己主子。”
“無需枉自掙扎,拿錢辦事,他既能想出來陰損的招數,你還敢奢求他的善心?”
宋衣猶豫一瞬,他本不該猶豫的,咬死不出聲最好,看這群衣冠禽獸能耐他如何,然而他悲憤的同意這男子所說的話,怕都是他自欺欺人,大理寺真的拿他的夫人女兒開刀。
他的夫人性子那麼和軟,女兒才將將六歲,正是天真爛漫的年紀。
那一年拍花子差點將女兒拐跑,蕭何光手底下的人奉命搗毀拍花子的老巢,將小孩們都救了出來。
沈麟耐心仔細揣摩他的心思,望了眼匡求。
冷不丁開口,“拍花子既能得手一次,便能得手第二次,蠢材,賣了自己還要幫人數錢。”
宋衣呼吸急促,開始在椅子上發抖,他只聽清了前面兩句,腦中堆了許多許多東西一時什麼想不起來,面上浮現出猙獰神色,失控地抓著頭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