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府縞素,前廳來往人多,小侍將雲奕帶到了後面偏屋,和夫人站在窗邊望著外面一缸殘荷出神,一身素服,不施脂粉,眼眶紅紅,面色人眼可見的憔悴。
無論什麼年齡的美人垂淚都會惹人心疼,和夫人保養良好,一點也看不出來是兩個孩子的母親。
雲奕心中忍不住感慨兩句,懂規矩的垂著頭站停在珠簾外。
小侍怕驚擾了夫人,輕輕撥開珠簾,柔聲道,“夫人,送扇子的姑娘來了。”
一路走來遇見的所有小侍皆是有條不紊做事,僅一個侍女舉手投足間都非比常人的妥帖大方,雲奕便知這和夫人治家有方,秀外慧中,和仕剛有這麼個夫人,確是走了好運。
裡間,和夫人猶自神傷,恍若沒聽見一般,撥簾的小侍沒有再喚,只回頭對雲奕歉意一笑,輕輕道,“姑娘見諒,稍等一下罷。”
雲奕點點頭,笑了下,“不礙事。”
單看和夫人的背影,籠在衣裙內看著單薄得多,孤獨和蒼涼感環繞周身,雲奕模模糊糊的想起來,和夫人的母家是章家,單名一個婉字,章氏……仔細想想有幾分耳熟。
到底和前塵舊事有些關係,雲奕神色淡淡,就此打住回憶。
約莫過了一盞茶的時間,前面隱約又響起了哭悼聲,和夫人心肝一顫,才悠悠回過神來,忍不住又落下兩行清淚。
貼身侍女深受感染,亦紅了眼眶,忙遞上絹帕,輕聲寬慰著。
“晴芳……”和夫人似是有話吩咐,繞著絹帕的手往一側探了探,卻露出茫然的神情,像是忽然忘記要說什麼一般。
自老爺走後,夫人一直是這般魂不守舍的模樣,晴芳鼻頭又是一酸,忙輕輕握住她的手,道,“夫人有何事吩咐?大公子和二公子都在前面靈堂守著,管家在門外迎客人,春弟在廚房看著……夫人可是要茶?”
和夫人緩緩搖了搖頭,慢慢轉身,終於看見了簾子外面垂頭等候的雲奕。
晴芳適時解釋,“這就是那位來送扇子的姑娘。”
雲奕俯了俯身子,“夫人安好。”
和夫人語帶歉意,“怎麼讓姑娘就在外面等著,快快進來!”
雲奕覺察到她的目光明顯在自己懷裡的盒子上面流連,一進去便將方才說給門口侍衛的話又給她說了一遍,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難過之色,不會讓人看了覺得過了頭,是敷衍形勢的假裝。
晴芳將盒子接過,交由和夫人開啟。
素手輕輕撫過盒蓋,和夫人香腮掛淚,喃喃低語,“老爺從未說過他在外訂過扇子……”
“我家兄長的攤鋪名氣不太大,”雲奕不好意思低下頭,輕聲道,“但勝在工筆精細,老爺約莫是想給夫人一個驚喜罷,才沒在大店裡訂扇子,也沒同夫人提起過。”
和夫人驚訝抬眸望她,有些不敢相信。
雲奕淺淺頷首,“夫人開啟一看便知。”
放在盒子上的手莫名微微發顫,和夫人眼眶一溼,這扇子,這扇子真是老爺買來送她的?
晴芳一直陪在她身邊,自然知道她心中此刻是怎麼想的,這些日子老爺一直對夫人冷冷淡淡,狠狠傷了夫人的心,夫人到最後頗有些木然了,這會子又說這個,說老爺一直將夫人放在心上,可人都已經去了……平白無故被餵了一顆實為刀刃的糖,夫人說什麼也不敢相信,也不願相信。
“晴芳,”和夫人淚汪汪的握上她的手,猶豫不決。
晴芳安慰的拍拍她的手背,“夫人,開啟看看罷,”她頓了一下,哽咽道,“若真是如此,莫要辜負了老爺的心意。”
木盒一點點開啟,露出裡面秋色的扇套。
檀香作骨,模樣制的小巧,灑金紙作底,上繪夏深花鳥圖,金玉絲線攢成墜。
扇子自然是假的,雲奕平靜的站在一旁,但據她所知,和仕剛與其夫人很是恩愛,舉案齊眉,共育有兩子,乃是一段佳話。
“是喜鵲,”和夫人再也忍不住,淚水奪眶而出,“他知我喜愛喜鵲……是因老爺他說過,喜鵲是報喜鳥,我,我是願它多多為老爺報喜啊……”
和夫人哭的梨花帶雨,險些坐不住,雙手握著扇子緊緊按在心口,晴芳小心扶著她,一下一下輕柔的給她拍背順氣。
雲奕默默嘆口氣,誠懇道了一聲,“夫人節哀。”
和夫人倉促的朝她擺擺手,嗚咽聲聲泣血。
晴芳一邊心疼的替她拍背順氣,一邊朝房門口擔心探出頭的一個半大姑娘使個眼色。
雲奕瞧是瞧見了,猜她是去找府中的二位公子,漫無邊際的想不知狸貓還在不在爬山虎葉子下老實待著,一看就是不安分的性子,不然也不會亂跑出來。
沒過多久,腳步聲匆匆接近,一位身著孝衣的少年慌張的跑進來,滿臉心疼和不忍,“母親!母親您怎麼了?”他半跪在和夫人身邊,握著她的手,心疼道,“您別哭了,對身子不好,父親他……”
少年咬了咬牙,沒再說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