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子初回到臥房,越想越咽不下這口氣,從懷中摸出一方手掌大小的本子,用細毛筆寫字,寥寥幾句將雲奕方才作弄人的惡行記下來,小心吹乾墨跡,不由自主的往前翻了幾頁。
密密麻麻全是雲奕頑皮淘氣不聽話的惡行,晏子初火氣上頭,“啪”一聲將本子合起丟在桌上。
小時候的雲奕多乖巧聽話,讓往東就往東,讓往西就往西,他說什麼就是什麼,剛到晏家莊那一會兒,雲奕分外黏他,恨不得每時每刻都拽著他的袖子不撒手,看看現在,長成了什麼樣子!成天氣人!每句話都氣人!
晏子初憤憤的想,一定要讓師父知道這丫頭在外面都幹了什麼壞事。
半年沒見師父了,思及此處,晏子初的目光柔和了三分,喝杯清茶給自己順氣,不跟小丫頭一般計較,回頭讓師父收拾她,罰她掃院子。
等他重新心平氣和的說服自己下樓,雲奕早就走了。
氣的晏子初憤憤回去又在小本子上加了兩句。
顧長雲沒在府中,雲奕轉了一圈在阿驛院子裡找著了王管家,王管家正端著魚食給之前那一缸鯽魚餵食,長白條的魚紛紛浮上來喋食。
雲奕喊了他一聲好,湊過去看缸裡,感慨,“這魚長得快,可以燉湯喝了。”
王管家腹誹一句紅燒也行,嘴上卻說,“雲姑娘,阿驛可寶貝這幾條魚了,每日都殷勤的喂……您要是想魚湯喝,今晚我就讓廚房燉。”
雲奕不少阿驛這一條魚吃,只是來問聲侯爺,笑道,“王管家有心了,您見著侯爺了嗎?我找侯爺說些事。”
一提到這個,王管家看向雲奕的目光多了幾分憐憫,道,“侯爺用完飯就出門去了,也沒讓陸侍衛跟著,咱誰也不知道侯爺去哪散心了。”
“沒讓陸侍衛跟著?”雲奕抓住重點,皺眉,“散心?誰惹侯爺不愉快了?”
王管家指了指缸裡,笑眯眯道,“雲姑娘,您看這缸裡有什麼。”
雲奕瞥一眼缸內,水面上明晃晃印著兩人的倒影,王管家適時後退兩步,水面只剩了雲奕一人的倒影。
雲奕驚訝,“我又怎麼了?!”
“侯爺的心思咱哪能猜得到,”王管家沉穩望了望天,不經意道,“今早上的粥點準備的五人分量,到最後竟剩下了些,都是侯爺吩咐的好料,可惜倒掉了。”看一眼雲奕,嘆氣,“真是可惜啊……”
雲奕明瞭,哭笑不得,朝王管家拱了拱手,“王管家費心了,我去跟侯爺賠不是去。”
王管家露出鬆口氣的神色,笑呵呵看著雲奕離去的背影,轉身繼續往水裡灑魚食。
紅燒鯽魚,蔥燒鯽魚,清蒸鯽魚,豆腐鯽魚湯……
王管家喂完魚食,拍了拍手,哼著小曲去找人去湖中撈鯽魚去了。
雲奕認認真真一一找過顧長雲常去的酒館茶樓,正猶豫要不要去長樂坊一趟,餘光瞥見一失魂落魄的身影扶著牆慢慢踱入百條巷中。
正是周遇。
周孝錫遭賊人殘害失蹤多日,周家所有的擔子都落在了大病初癒的長子周遇肩上,往日因周孝錫不定時的孝順而給他行些方便的官員像是一夜間換了人,以各種藉口搪塞不肯見他。
他本以為戶部侍郎會看他父親三分薄面,以及兩家現在姻親的關係上幫上一把,沒曾想人家直接送來了退親書,本就覬覦他如今官位的人如狼似虎,現在不擇手段行賄上級將他頂了下來,祖母病重,更是不給母親好臉色看,性子溫軟的二妹終日以淚洗面鬱鬱寡歡,家裡一團亂麻,為此他已是愁破了腦袋。
周遇身形搖搖晃晃,他剛從戶部侍郎那回來,連門都沒能進去,懷中二妹的退親書如同千斤巨石一般壓在心口上讓他喘不過氣來,周遇眼中佈滿血絲,萬念俱灰,麻木不仁的將那薄薄的紙片撕碎,扔在地上。
周孝錫自己沒上過幾年學,卻不肯虧了兒子,踏上這條路後省吃儉用也要供周遇上私塾,就是願自己不行之後周遇能靠自己的本事踏踏實實走下去,這才開了個頭,就這麼斷送了。
周遇不甘,多年來自己雖談不上學富五車博學多才,但勉強算是有真才實學,他明白這個工部員外郎的位子是父親用銀子砸出來的,心中雖有不願卻也咬牙當了,就是想來日方長終能一展手腳,讓別人看看自己的真本事,也好給父親長些臉,沒想到啊沒想到,今日淪為了個無關緊要的國子監典籍。
眼眶一紅,周遇無力想,難道要走父親的老路……
微風一起,卷著地上的碎紙滾到一人腳邊。
“這不是周家長子周遇嗎?瞧著怎麼垂頭喪氣的。”
周遇不覺身後來了人,連忙用袖子擦乾眼眶,轉過身看見一個樣貌平平無奇的女子,叉著腰一臉嘲諷的看他,歪歪頭,“聽說你爹死了,你妹子也被退婚了,可真慘啊。”
方才剛冒出來的那麼一點自欺欺人裝若無其事的妄想被無情揭穿,周遇心底一片鮮血淋漓,顫巍巍的指著她,“你!你知道什麼!信口雌黃!血口噴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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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不耐煩上前兩步直接打下他的手,“亂指什麼指!你家裡沒教過你禮貌啊!有本事你去找那些說閒話的,跟我撒什麼氣!”
周遇臉上紅了白白了紅,卻無話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