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不仁
聖女阿蘭與青陵曾見過的阿吉生得很像,只是眉眼更柔美些,也是一副走江湖的裝束,長發束在腦後,她手持一支枯白泛黃的骨笛,警惕地站在床榻前,那床上還有個人昏睡,身上那點兒生氣不剩多少了。
青陵站在霧中,阿蘭瞧不見他。
商長珩的陰氣太霸道,那是千年成煞的厲鬼,遠非這些以怨氣邪祟養出的鬼蠱可比,別說桌子裡那些瓶瓶罐罐,就連阿蘭養在體內的本命母蠱都沉寂了下去。
就在阿蘭無計可施之際,灰霧中緩緩走出身著杏色錦袍的年輕公子,瞧著斯文秀雅,可阿蘭的心卻驟然沉了下去,雖是個活人,周身還環繞泛著白光的靈符,可他身上的陰氣比厲鬼還濃——而且見他的第一眼,阿蘭就知道,殺了弟弟的人就是他。
阿蘭緊攥著骨笛擋在床榻前,眼神彷彿刀子一般盯著青陵,狠聲道:“你到底是什麼人?”
“仇人啊。”青陵沒有上來就動殺手,而是環視了一眼這間客房,目光掠過窗前櫃子的時候頓了頓,語氣淡淡地繼續說,“你弟弟是個蠢貨,敢做攔路殺人的勾當,卻不知自己幾斤幾兩,送了性命也是活該,若非他先惹了事端——”
青陵收回視線,瞧向了阿蘭身後那個面色蒼白氣若遊絲的男子。
而阿蘭下意識地往前了一步。
那是個十分明顯的、代表著保護的姿態。
從前青陵或許還不太懂這意味著什麼,但從阿蘭的神情實在是…恨得痛心徹骨,也許不止是因為弟弟,還有…她身後這個男人。
青陵平靜接上自己的話:“你身後的那位,也不至於有今日的下場。”
“住口!”阿蘭忍無可忍地怒吼,她還想說什麼,卻忽然停住了。
因為躺在榻上的朱彥璋醒了,他嘶啞地喚了一聲“阿蘭”,氣若遊絲,儼然已經油盡燈枯。
“殿下…”阿蘭沒有回頭,但聲音卻柔和了幾分,像是在安撫,“沒事的,殿下,有我在這兒,誰都傷不了你!”
青陵已經慢條斯理地踱步到了阿蘭堆著瓶罐的桌前,漆盒中的蟲子都已經彷彿沒了生機般一動不動,但青陵還是沒忍住微微蹙眉,移開了視線。
榻上的朱彥璋卻低啞地苦笑出聲,他費力開口問道:“就是你…幫了皇兄?”
“順手的事。”青陵瞧了他一眼,“你用蠱術換人命格,其實原本也與我沒什麼關系,只是剛巧,我與這位用蠱的姑娘有些…不死不休的恩怨。”
朱彥璋的臉色變了,阿蘭心中一慌,回過了頭,在這瞬間,朱彥璋又恢複了先前的神情,對阿蘭勉強地笑了一下,才說道:“阿蘭若是有得罪之處,本王…替她向閣下賠罪,不知閣下能否就、就此…收手?”
“不好說。”青陵答得模稜兩可,他已經走到了窗前,櫃子上正擱置著一枚上了年頭的銅符,這東西舊得顯眼,做工精緻,上頭不知雕刻著什麼東西,青陵伸手拿起,目光倏爾凝滯——
卿。
銅符背後的那個字,是卿。
適才有人在這裡,窗開著,他是翻窗逃走的,商長珩就是為了去追這個人!
朱彥璋說話已經很費力氣了,他虛弱問道:“那閣下想如何?”
青陵沉默須臾,轉過了身,兩指夾著那枚銅符,說:“這東西…原是我族中之物,多年前不慎遺失了,卻始終不曾找到是誰偷了它,你們可知…適才是誰拿著這東西,又從此地逃了?”
朱彥璋慢吞吞地從床榻上撐起身,阿蘭連忙彎腰去攙扶他,幫他坐了起來,到這會兒卻不再提自己的仇,只是與朱彥璋的一個對視,她閉了閉眼,彷彿嚥下了什麼話,她冷聲道:“是…是,西北的一個方士,自稱號為方一…是西北烏禾部王子的人。”
西北,牠西,烏禾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