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2.挖墳
鮮少有人來的山路昏暗潮濕，腳下的淤泥中有腐爛的草葉枯枝，甚至還有不少不知什麼動物的骨骼，零零散散地被埋在腐葉堆疊的泥中。
青陵走得深一腳淺一腳，如果是很氣派的大墓，打個洞也就找著了，可商長珩的前兩個墓室，比人家的疑冢還簡陋，必須得找準才能動手，但這次祝樂知沒跟上來。
“怎麼不讓她來？”商長珩單手扶著青陵，在他踩空的時候便拎一把。
他看出了青陵是故意留祝樂知在外。
“你每座墓裡雖然雖然沒有陪葬的金銀珠寶，但總是有守墓的，臨蒼是青家，黃山嶺是左百川和魏青夏。”青陵又滑了下腳，因此頓了一下，兩隻手都抓著商長珩的手臂，穩了穩才接著說，“我猜這裡也會有，如今我們有了那位太祝的手劄，不用祝樂知也是一樣的。”
他說完，又笑了聲，看向了商長珩，“這種感覺真的很怪，我還是不怎麼適應，你就站在我面前，可我們卻要去找你的屍骨。”
這世間每條路上都有人來人往，而青陵似乎總是走在這世上最冷僻的角落裡，在無人知曉處尋找他心上人的屍骸。
他們陰陽相隔。
昏暗中，青陵看不太清商長珩的神色，但卻覺得他似乎很難過，那是一種難以言描的悲傷與不甘，兩人都停下了腳步，在彼此的沉默中，青陵先開了口：“繼續走吧，你要毀掉自己的屍骸，這一遭，就算是安葬你的那些屬下了。”
於是空谷中又響起腳步聲，只有一個人的。
半晌，商長珩忽然問：“青陵，你後悔麼？”
“後悔什麼？”青陵反問。
商長珩抿了抿唇，聲低了幾分，“後悔和我在一起。”
“沒有。”青陵平靜地說，“從前是不願意，現在是願意，你又為什麼要這麼問？如果我還是不願意，你會放過我麼？”
“不會。”商長珩不假思索，語氣也加重，“青陵，你是我的，我不會放手。”
“霸道，又不講道理。”青陵一針見血，“那你還問這些做什麼？”
商長珩想了想，嘆口氣說：“我只是…青陵，我只是…”
“你只是想知道，我是真的喜歡你？”青陵歪了歪頭，“還是因為沒有辦法才妥協？”
商長珩沒作聲，是預設了。
這人真的很貪心，青陵在心中想，他說：“我當然是喜歡你的呀，長珩，就像你喜歡我一樣。”
商長珩一怔，“可我…”
“我喜歡你，因為你會在乎我的腳走久了疼不疼，會在其他邪祟想要傷我的時候，把我保護得很好，也因為你的過去與現在，生前也好，厲鬼也好，都是長珩。”青陵的語氣很溫和，聽上去卻顯得清冷冷的，他繞開腳底下一個不知什麼獸類的頭骨，才繼續說，“喜歡你，和不願意陪你死，是兩碼事，原本就不是彼此沖突的。”
喜歡是難以自制的情愫，和總想要親近的欲，甚至是…對商長珩的憐愛與惋惜，當他會為商長珩而心痛的時候，在青陵看來，這就是喜歡了。
商長珩想殺他，他自然也不會輕易就死，可現在兩人因為那個所謂的因果，出現了一個十分微妙的平和時期——至少在因果了結之前，商長珩不會殺他。
商長珩明白了青陵想說的意思，他哽了哽，失笑道：“所以如果我還是想殺你…”
青陵輕描淡寫地說，“在你動手殺我的時候，我就不喜歡你了，長珩。”
他說得實在平靜又無謂。
商長珩卻停滯了剎那。
青陵若無其事，“喜歡又不是一定要天長地久海枯石爛，這一刻我喜歡你，下一刻就不喜歡了，做…做鬼也不能太貪心，既想要我的人，又想要我的心，還想要事事順著你，憑什麼呢？我不是你的對手，但不喜歡這件事還是很簡單的。”
商長珩沉默地聽著，也不知為何，他竟然…更加的對青陵沉迷。
哪怕青陵說著下一刻就會不喜歡他。
在商長珩眼中，青陵原本只是一株芬芳馥郁的蘭草，讓他想要採擷一親芳澤，再後來…這蘭草成了瑰麗又帶刺的荊棘，他便更加喜歡，甚至想要保護好他的每一根尖刺，而現在，荊棘上開滿了一簇簇花，他心甘情願地伸手去捧，哪怕被尖刺割得鮮血淋漓也願意。
無論是深情還是涼薄的青陵，商長珩都很喜歡。
他輕笑了聲，“那好。”
青陵很坦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