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6.河神
掌舵的船艙在船尾的位置，在高聳的二層樓閣之上有間小屋子，走去的一路上，祝了句：“這都什麼事兒，人不人鬼不鬼的。”
青陵低聲笑了，“裕洲這個樣子，不可能在陰行中一點風聲都沒有吧。”
言下之意，祝樂知不該什麼都不知道，而青陵更加不是什麼都不清楚。
剛差點死過一次的祝：“各人自掃門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裕洲陰行素來排外，其中內情其實我們知道的也不多，死得如果只是普通人，其他陰行人是不會插手的，但偏偏有陰行人也死在了裕洲，所以…我們祝家想查裕洲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青陵踏上臺階，問：“所以你這趟來，就是來查的？”
“其實不是。”祝樂知跟在他身後，“否則我來時也不會特意避開裕洲，之前看這地方就跟吃人似的，但從臨蒼啟程的時候，是仗著有商前輩這把刀，才冒險引你們來。”
這是交底了，她知道即便不說，青陵也能推測出個七八分來，妙緣也曾提醒過她。
正好到船舵那間屋子，門外還站著個船工，他對兩人招了招手，笑著想說什麼，但祝樂知一鞭子就甩過去纏住了他的脖子。
青陵站在原地，輕聲說了句：“下不為例吧。”
他看不太懂地圖，但不是個傻子，祝是錯，畢竟君子論跡，她做的是好事，至少為民而言是。
可青陵現在不想捲入這些江湖情仇裡去，商長珩要找自己的墓，青陵要找他的過往，想搞清楚千年前究竟發生了什麼事，青家又在商長珩的死中做了多少事。
青陵的心很小，原本只裝得下自己，現在多了個商長珩。
出斬龍山後，他學會了憐憫、同情與欽佩，但真要是生死局面，他也會毫不猶豫地先選擇自保，這世上有心懷宏願之人，可青陵不過是個尋常人而已。
祝樂知毆打船工的時候，那船工脖子都斷半截，腦袋向一旁耷拉著還在淚流滿面地慘叫：“別殺我！別殺我啊！！！”
青陵覺得有點意思，只要不意識到自己已經死了，這船工似乎就很抗活，這樣了還死不了，甚至…還覺得自己是個活人，一旦被人戳穿了死亡真相，肉身就會腐朽惡鬼便會複蘇。
祝樂知也發現了，她一腳踩在船工的胸前，冷冷道：“你早死了還殺什麼殺，誰家活人脖子斷成這樣還能說話的？”
船工一下愣住了，他也重複了先前兩位的不敢置信，但或許是忽然發現自己這個樣子確實不怎麼像活的，於是喃喃道：“啊…那我…那我是已經死了？我死了？”
果然，這具肉身又開始腐朽。
祝樂知嫌惡地收回腳，結果那船工忽然大聲嘶喊道：“是你，是你殺了我！！！你殺了我！！！”
祝樂知：“…啊？？不是，我？？”
青陵抱著肩，冷靜道：“這是什麼神通，真的…很有意思，你也沒見過嗎？”
“沒啊，估計就是借屍還魂那種吧。”祝樂知又開始動手毆打複蘇的惡鬼，一邊打一邊說，“其實陰行也就那麼幾個行當，都是自古傳下來的，但傳了這麼多年，五花八門的分支亂七八糟，同為撈屍人神通還不一樣呢，萬變不離其宗就是啦，死人——”
她最後一鞭子抽散了這只惡鬼，冷酷無情道：“就是死人，陰陽殊途不是說說玩的。”
隨即兩人視線交彙了一瞬，誰也沒再說什麼，祝樂知一腳踹開了房門，船舵前正坐著個穿灰袍子的佝僂身影，稀疏的頭發沒有一根是黑的，他轉過頭來，皺紋仿若老樹上縱橫的溝壑，雙眼渾濁陰暗，就這麼冷冷地笑了一聲。
“好，好啊。”老頭笑著，“祝家的小丫頭，還有個純陰命的大藥，外頭那個是無念寺的和尚吧，有你們陪葬，老頭子我死也瞑目啦。”
“喲，知道我啊，那也不廢話了。”祝樂知匪裡匪氣地應了聲，“您老哪位啊？”
老頭“呵”一聲，頗有幾分倨傲地接話：“老朽活這麼多年，俗世姓名自己也不記得了，道上的人都叫老頭子我啊…河神！”
祝樂知回頭跟青陵低聲：“估摸著就是撈水漂的，要麼就是養水鬼的，他們這行哪個地方都有，和當地衙門關系也好著呢，跟仵作那行當差不多，有的衙門還給他們發官餉，可比我們這些走江湖接活的吃香。”
“哦。”青陵點點頭，而後問，“所以你和那個宋成，什麼關系？”
“那是老夫的弟子。”河神老頭的語氣怨毒，“老朽原本也以為，是牠西那個邪僧殺了他，直到那幾個修鬼體的和邪僧都死在你們手裡，老朽就知道，一定是你們幹的，你們攪和的裕洲陰行不得安寧，老朽就讓你們在這濘水上給我們陪葬！”
“你別倒打一耙啊。”祝樂知聽不得這話，當即反駁：“你們還攪和得整個大夏陰行不安生呢，天雷沒劈你就是等著姑娘我來抽死你，還想讓我們死在這兒，我先讓你變水鬼！”
嘴上說著手上也不閑著，這老頭看著是個會喘氣兒的活人，祝樂知甩出鞭子纏他脖子上，牽狗似的就將人給拽了起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