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老大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這會兒也顧不得哭了，連忙反駁：“你胡說什麼呢！？老子在濘水上跑了二十年的生活，濘水什麼樣我還不知道嗎？再說了，老子這麼活生生的一個人，你憑什麼說我死了？！啊？！”
青陵從上了船就不太舒服，但其他三人竟然也沒有察覺，這艘船上混進了死人，就在方才船老大攥他腳踝那一下，青陵才想通了前後關節。
濘水不是從沒出過事，那句話一直都只是船家在說，倘若船老大就是個邪祟呢，他與水下的這些東西原本就是一丘之貉，那這些就都說得通了，從泙湖出發到濘水的客船與朝廷管轄的貨船不同，加上裕洲內陰行的烏煙瘴氣，這麼多年卻似乎根本沒流傳開來，入城的山腳下有個山腳客棧，那這水路上，保不齊也有什麼黑店！
祝樂知也明白過來了，她怒道：“好啊，你們裕洲陰行還真是蛇鼠一窩，山路有坑水路也有網是吧！”
船老大看似也被激怒了，他站不起來就坐著喊：“你們胡說什麼呢？！啊？！老子是活人！活人！”
他的激憤不像是假的，甚至連神態都十分靈動，受驚嚇時還會臉色慘白，但仔細看時，才會發現這人的胸膛沒有起伏，青陵沉默須臾，而後問道：“你是活人，你有心跳嗎？”
“我怎麼沒…”他伸手就覆上自己的心口，隨即表情倏爾僵住了，震驚道：“這…這怎麼…”
頓時，周圍人幾乎都躲向了船頭與船尾兩邊，跟在船老大身邊的船工也懵了，他說：“不…不可能啊，老大天天和我們在一起，我們跑完船就去逛窯子找姐兒…我們…”
“然後呢？”青陵冷聲問，“客船半月一個往返，一月裡就跑這麼一趟，不在船上的時候，你們去哪？定州的潞口碼頭，你們真的到過嗎？”
他們真的到過嗎？
那些話時常掛在嘴邊，可記憶為何會那麼模糊？船老大和船工都呆滯在了原地，殊不知自己的身體在眾人眼中已經開始變化了。
他們就像是在重複死亡之後的過程，凝出了屍斑，又緩緩流出屍水，最後整個身體彷彿融化的蠟燭一樣軟了下去，腐爛的惡臭濃鬱，最後連骨頭都不剩，只留下渾身漆黑的魂體還跪在原地。
“哈…哈哈哈…”僵硬木訥的笑聲響起，那勉強能看出是個人形的鬼渾身都是兇戾煞氣，緩緩站了起來，嘴裡還嘀咕著：“我死了，對，我早就死了…我死了，好餓…我…為什麼？為什麼你們還活著？你們怎麼能活著？！”
船工的魂魄也站了起來，他們兩個的聲音重合在一起，帶著滔天的惡意與殺意。
“在岸上還敢猖狂，姑娘今天不打你個魂飛魄散，族譜都上不去！”
有人在險些被弄死之後會恐懼，而有人會憤怒，顯然祝樂知是後者，她氣得都要瘋了，拎著鞭子就抖出了第三聲響，尋常的人間武器碰不著鬼，但祝樂知的鞭子是法器，她論起來就給了船老大一鞭子，青陵也沒閑著，他立刻掏出一沓符，驅邪滅祟應有盡有，手中掐訣，符紙飛起，便如法陣一般凝成八面將船工困在其中。
“滅！”
青陵啟聲，符紙紛紛貼在張牙舞爪的厲鬼身上，厲鬼的魂體被燒灼，但船工還是一步一步地在向青陵靠近。
這就有點瘋了，像被操控的傀儡。
青陵還抽空瞥了眼小舟，眉梢不由得一跳，妙緣還在和那個披麻戴孝的東西打，那東西腦袋上的白布都被掀開了，露出一張被泡皺還腐爛的臉，鼻子、嘴、眼睛都嵌著灰白色的珠子，是被封了竅的屍體，難怪沒有屍氣洩漏。
但商長珩不見了。
無暇顧及太多，青陵本就不適，只得專心施法，貼在船工身上的符驟然燃燒起金色的火焰，船工終於發出一聲短促的慘叫，而後便在金焰中煙消雲散。
祝樂知的鞭子也已經纏住了船老大，將他的魂魄狠狠絞碎，飛快解決這兩人後，青陵說：“船上應該還有兩個船工，都在掌舵那屋子裡，不知道還有沒有別的了。”
“搜，先把船上弄幹淨，商前輩應該下水了，以他的本事，就算是水鬼，在水裡也不見得能奈何得了他。”
祝樂知殺氣騰騰。
青陵“嗯”了一聲，轉頭與祝樂知進了船艙。
船上的屍體被堵著嘴還在發出悽厲哭喊，水底下的那些更是不消停，翻騰出的浪讓客船顛簸搖晃，叫聲悽慘又滲人。
剩下船板上的眾人彼此攙扶著，還有的跌坐在地上，都對著方才死了的兩具屍首面面相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