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2.國殤
船上熱食少,但架不住青陵願意給錢,到夜裡時吃到了一碗鹹口加辣的熱湯蝦仁小餛飩。
他靠在船艙裡的小屋子裡,還能聽見甲板上嘈雜不休的嬉笑交談聲,屋子裡有生魚蝦味兒,船艙又不能開窗,青陵便靠在商長珩懷裡,這邪祟身上總是帶著一股子冷冽的淡香,青陵從來沒見過紅梅覆雪的景色,卻總覺得商長珩身上的味道應當便是那樣了。
原本吃飯很快的青陵因為頭暈不適,餛飩都只能一口咬下半個,但味道意外地還不錯,裡頭的蝦仁很彈,也沒有腥味。
商長珩看得也有趣。
這吃相同麻雀啄食似的,他的唇也漂亮,是淺淡的粉色,吃東西時很注意吃相,雖然快但會將唇上沾的湯汁抿下去,吃得很幹淨。
等青陵吃過了,商長珩揮了下手,將空碗和湯匙送到簡陋的小木桌上,低聲問:“好些了?”
青陵靠著他的肩,點點頭說:“還挺好吃。”
“已經入濘水了,過兩日應該會在碼頭停靠休整,到時去岸上走走。”商長珩伸手去摸了摸青陵的肚子,低聲說:“一會兒就休息吧。”
青陵抬頭,剛好能瞧見昏黃燭光下商長珩的側臉,憑心而言,青陵會容忍商長珩對自己做這些事…大部分也是因為這張臉,他長得確實好看,是青陵平生見過最好看得人。
“你不嚇我了?”青陵閑著無聊開始翻舊賬,他現在也看不了書,一看那些字就兩眼發黑。
商長珩失笑,大呼冤枉:“除了在斬龍山下那幾日我神志不清,再後來哪有嚇你?是你膽子太小了。”
青陵回想了一下,發現商長珩對他似乎確實收斂了許多,否則…整個青家不都是被他悄無聲息地給滅了門,這一路走來,商長珩殺人都兵不血刃。
但確定商長珩在偏愛他以後,青陵沒理也要辨三分,“你就是嚇我,知道我害怕,還要欺負我。”
“行吧。”商長珩口吻輕松,捏著他的下頜在唇上輕啄一口,“我看你也挺喜歡被欺負的。”
青陵反思了一下自己,發現確實。
商長珩長得好看,那事上也還算溫柔,有商長珩在的時候,無論什麼邪祟都傷不了他,青陵懼怕他,又不得不依靠他,但如今想來,商長珩似乎沒什麼不好,可他偏偏是個厲鬼。
命不好吧,他們倆都是。
青陵在心中想著,便在商長珩懷中闔眸,輕聲說:“那也得分時候吧,現在不喜歡被欺負,你唱個曲給我聽聽。”
怪新鮮的,頭回有人對他說這樣的話,商長珩捏著青陵的鼻尖低聲:“膽子不小,還敢吩咐我唱曲兒了?”
青陵拂開他的手,眼也不睜,“就想了。”
商長珩沒作聲。
久未休息好的青陵暈乎乎的,也不知過了多久,才聽見低低的吟唱聲。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
“舒窈糾兮,勞心俏兮。”
那是商長珩在打仗的時候,聽軍中將士們唱過的曲子,詞是月下佳人,他們各自唱的是自己思念的女子,雖然青陵不是女子…但也無妨,久遠的曲調歷經千年,古時的相思浸著血,水面吹過了風,夢中是蒼翠滿山。
商長珩身披甲冑站在山上,他身邊還是侯粟,那個年輕的小將。
“一個月了,整整一個月了。”侯粟嘴唇幹裂,臉上的笑也沒了,他彎腰抓了一把草葉塞嘴裡,嚼兩下就囫圇嚥了,嘴邊還沾著泥,“他們圍城一個月了,城中斷糧最少也有二十天了,再打不進去,左將軍他……”
“急也沒用,冷靜點。”
商長珩的目光死死盯著遠處城池的輪廓,他穩重又鎮定,是三軍統帥,不再暘城那個哭喊著要左百川架著走的小將。
“他們圍城,是有糧,有底氣。”商長珩蹙眉,“笢城離東夷太近了,左百川守在這裡本就不易,東夷人有源源不斷的糧草供應,他們的馬都餓不著,但我們的人不一樣,想解笢城之危,打退東夷難,我們不能打笢城,繼續東進,打到東夷人的老巢。”
侯粟愣住了,不可置信地抬起頭:“打…打過泠水河畔去?”
“魏青夏的兵撤不出來。”商長珩似乎是嘗著了血腥味,便抿了抿唇,他的唇已經幹裂出血,整個人都帶著風塵僕僕的狼狽,甲冑上灰與血混成了汙漬,停頓須臾後,他接著說,“她撤了南線就會潰敗,我們想擊退東夷人就徹底成了夢,笢城可以不要,留人接應,只要東夷人退兵,命左百川率軍帶著百姓撤退,另外…找擅於泅水的將士,從水路摸進去,若是能帶點幹糧進去更好,讓城中人知道…他們有退路。”
“得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