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兒頭骨製成的法器出現了一條裂紋,就好像一隻無形的打手捏住了它,正在徐徐用力
珞迦驚駭欲絕。
這東西是用童女頭骨製成的,在牠西被稱為牟叱骨,只要這東西一哭,再兇惡的惡鬼也會被攝住,卻沒想到一個照面而已,居然…裂開了。
還沒等他震驚完,頭骨已經徹底裂開,珞迦驚駭至極,因為那頭骨碎裂後,竟然爬出了個渾身漆黑沒有一根毛發的小鬼,雙眼猩紅,滿嘴尖銳獠牙,儼然是怨念深重的惡鬼相,這下連商長珩都不用出手了,這只小鬼就尖笑著撲到了珞迦身上,張口就撕咬。
珞迦立刻結出個手印,死死抵在小鬼的額頭上,他還沒忘在暗中的那人,這陰氣昨夜就逼退了他,今日竟然直接找上門來了。
“前輩。”珞迦臉色鐵青,一邊抗衡著小鬼,一邊解釋道:“倘若那大藥您看上了,晚輩不爭就是!前輩,行事不妨留一線!”
商長珩暗嗤,這會兒想著留一線了,看他手裡那些亂七八糟的法器,便曉得這和尚是個不折不扣的邪修,想必往日做事也是不怎麼留情面的。
可誰讓他這厲鬼不容於世,天道那樣嚴苛地盯著他,商長珩也就順著臺階下了,他冷聲警告:“下不為例,再有一次,我要你魂飛魄散。”
門外的濃霧漸漸散去,露出原本的迴廊與圍欄,珞迦也無心去想這前輩怪好說話的,只能專注於眼前脫離掌控後意圖報仇反噬的小鬼,另一邊,商長珩已經回了房間,準備帶青陵出去走一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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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津城也只是裕洲邊上的小城,青陵出門時,發現許多百姓都行色匆匆地趕往城外,到書鋪挑選野史書籍時,隨口問了句。
“他們這是要去做什麼?”
經營書鋪的是個上了年紀的讀書人,白發白須的,拄著柺杖坐在門口,嘆道:“聽說明慈寺的善仁住持圓寂了,明慈寺要誦經七日,得閑的人去送一送善仁住持,也是想沾沾明慈寺的香火。”
青陵不動聲色地將那本早看過的野史放了回去,輕“哦”一聲。
善仁的死說起來還有他添的一把柴,原本他那條命瞧著就拖不久了,臨了臨了,這輩子的佛心又崩碎,可以說是憾恨離世。
善與惡之界線,從來不在短短的兩字之間,善極為惡,惡亦存善,青陵倒不覺得自己做錯了。
仇平不該死麼?
君子論跡不論心,他有私心又怎麼樣,仇平就是該死,包庇他的人同罪。
但書鋪的老闆卻嘆了口氣,自顧自地念叨起來:“都說好人不長命,那善仁住持也是壽終正寢了呀,明慈寺的和尚好說話,有人求到佛門前了,幾乎都是有求必應,可偏偏我老頭子去一遭,就說什麼命數啊、因果啊,還有什麼無能為力,老朽我啊,想來是與佛無緣,今日也不去湊那個熱鬧了。”
青陵狀似隨意地問:“老先生要去求什麼?”
“哎,老朽一生無妻無子,前些年劉家夫妻倆病死,留了個小童孤苦無依,老朽便收他做學生。”書鋪老闆說到這兒忍不住搖了搖頭,“去年這孩子看了幾本醫書,就要進山識草藥,誰料想一去便再沒回來,生不見人,死不見屍的。”
死在山中的人不在少數,畢竟山中有野獸,或者失足摔死,都是有可能的。
可倘若是意外橫死,明慈寺的和尚不會那樣三緘其口,他們不願與這事兒扯上幹系,那小童便極有可能是死在了山腳客棧,成了裕洲陰行中人桌上餐。
青陵試著讓自己去想象這老翁與小童的人生,平庸而尋常,老有所依,幼有所養。
他只能從別人的人生中,去摸索人的七情六慾,歡欣悲苦。
“那孩子怕是兇多吉少了。”書鋪老闆渾濁的眼望向街口的方向,神色平靜。
青陵發現他一直在看著那個方向,久久凝望,就像是…心裡明知道等的人怕是回不來了,卻還是不甘心,就這樣看著、盼著,有朝一日他要等的小童走上這條街巷。
可他要等的人,連魂魄都被做成了陰菜,再無輪回了。
“人老了,話就多,小公子見笑了。”書鋪老闆有些歉然地笑了笑,又說:“二位想要看什麼書,可與我說說。”
“就…”青陵剛要開口,隨即猛地頓住。
他與商長珩對視了一眼。
商長珩隨即問道:“你能瞧見我?”
書鋪老闆又笑,“這叫什麼話,老朽就算是老眼昏花,這麼大個人,怎能瞧不見呢?”
商長珩是鬼,能瞧見他的,要麼是命格特殊,要麼是……死期將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