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祝樂知都覺得這話振聾發聵。
而青陵並未停下,他掃視了一眼滿院自詡為善的和尚,丟擲最後一句。
“若不是整個裕洲陰行的對手,那為何不替了那些百姓,將自己做成陰菜送到他們的桌前?”
由此將最後一個藉口也赤裸地揭露開來,青陵言辭激烈,語氣譏誚,他看不起這些好似當真善良的和尚,或許他們是做過善事,但善到極致反倒黑白不分。
善仁沉默片刻,還是那句話:“老衲之死,若能換得眾生安樂,老衲自然願意就死,可世間尚需吾輩來渡。”
“哦,這樣啊。”青陵譏諷,“所以你們的善,成為了斬向枉死之人的刀?”
祝樂知與妙緣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給了彼此一個眼神:爽。
只有商長珩看著青陵的背影,陰鷙煩躁的目光逐漸溫軟了下來。
可善仁卻在此時提起了他。
“施主與厲鬼為伍,有違天道。”善仁不回應青陵的質問,而是將矛頭對準了他身邊的商長珩,“已死之人,陽間事了,有什麼恩怨到了陰曹自有定奪,老衲此身功德,皆是行善而來,所行之事是對是錯,也自有天道為證。”
“天道只是規矩,他們偷人陽壽也未被天道察覺,難道也是對?”青陵說罷便往前走去,“既然諸位師父們行善積德,對待罪孽深重之人也願給機會,想必不會對尋常百姓動手,今日我要踏過這扇門,你若傷我,算行善還是作惡?”
走到善仁面前時,青陵微微一笑。
“住持一生行善,可我也有功德在身,你若為作惡之人傷我半分,可就破了你那所謂行善積德的宏願了。”
善仁臉色終於變了,像是氣惱又無能為力,只能眼睜睜看著青陵越過他,一腳踏過了門檻。
偏偏就在此時,青陵輕聲嘲了句:“承認吧,什麼行善,權衡利弊而已,覺得為百姓出頭與陰行作對而死,不值得吧。”
“休要胡言!”善仁狠狠喘了幾口氣,怒道:“我等行善為眾生,天地可鑒!”
“那亡魂就不是眾生麼?”青陵漠然問道,“你的眾生,不會只是能帶給你功德的吧?否則你為何不敢為裕洲百姓,與行兇作惡的陰行之人死戰?”
善仁始終覺得自己活著,便能為眾生做更多的事,凡是生靈,總能施恩,也從未覺得有何不妥,眾生在他眼中都沒有不同,善人也好惡人也罷,一花一木也是眾生,可青陵接二連三的詰問讓他堅守的佛心動搖了。
更別提院中還有些年級尚小的和尚,他們面面相覷,眼神茫然。
“何為善?”
青陵慢步往前走。
“陰行食人,奪人陽壽,爾等作壁上觀。”
青陵望著和尚排成的人牆,目光銳利。
“何為惡?”
看似堅不可摧的人牆好似出現了不可見的裂縫。
“包庇兇手,自詡正義,爾等愧對眾生。”
青陵站定在人牆前,倏爾厲聲斥道:“還不滾開!”
以人與善堆砌的牆在此刻驟然坍塌。
和尚們不敢與青陵對視,紛紛退避,竟讓出了一條路來。
青陵回頭,與商長珩遙遙一望。
商長珩彎起唇角,眉眼間便流出一抹笑,神色間盡是欣賞與驚豔。
“厲鬼殺因果外的人,再不能入輪回,直至魂飛魄散,這是天道公正。”青陵對他說,“但倘若厲鬼無錯,佛也不能殺之,商長珩,我帶你進佛門清淨地。”
他指了指胸膛前的環龍佩。
商長珩道了句“好”,身形便消散在原地,入了環龍佩中。
“佛…”善仁見此清淨,有些站不住似的顫抖,他茫然地低聲問道:“佛怎會錯?”
“佛沒有錯。”
妙緣答了,“佛講仁,佛說善,佛要眾生平等,佛無錯,錯的是你們。”
善仁沒再開口,佝僂起身軀,盤坐在了明慈寺的門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