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們走的那日,客棧裡的許雲才真正地鬆了口氣,她手裡攥著被血染成暗紅色的線,線的另一端系在葫蘆口上,她低頭對葫蘆笑了笑:“師兄,早與你說過不要到處惹事兒,瞧,如今我還活得好好的,你可在葫蘆裡,要任憑我差遣了呢。”
葫蘆忽然猛烈地顫動起來,許雲死死攥著血線,低聲笑說:“還挺兇,兇吧,再等幾日煉化了你,就兇不起來了。”
纖白的手被血線勒出痕,許雲卻笑得更暢快得意,她又開始盤算,黃山嶺裡養著的那個女鬼前些日子也瞧過了,並無什麼不妥,只是接下來要去的明州卻是古怪。
原本都要返程了,可中途卻接到師父傳來的訊息,要他們立刻去明州的一座邊陲小城,查一查有沒有什麼剛出世的的兇鬼,看一看有沒有什麼屠城慘案。
她當然不樂意去,那厲鬼要是這麼兇,她去了能有什麼用,可師父也快要啟程東行,這下是不得不去了。
許雲看向東邊旭日升起的方向,雲聚天邊,曦光下,青陵的馬車一路西行,出了柳楊城,便又開始向群山的方向去,他要沿著這座山脈一直往西。
去尋千年前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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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樂知對青陵那些奇奇怪怪的術法很感興趣,尤其是折紙鶴尋人追魂,這可是實打實的古時傳承。
在她折出第二百三十八隻不會飛的紙鶴後,自認天賦絕佳的祝氏後人放棄了。
“這才是天賦啊。”祝樂知拉著韁繩連連嘆息,她出城時弄了匹馬,三人總窩在一個馬車裡,實在不自在,妙緣則駕駛馬車走在她後面,對此不置可否。
馬車裡的青陵倒是沒怎麼在乎外邊的兩人說什麼。
他翻出了從柳楊城淘來的一本野史,之前不曾見過的,仍舊試圖從這些只言片語中,尋找千年前那些人的影子。
沒看兩頁,書便從手裡被抽走。
青陵抬頭,看向坐在對面的商長珩,蹙眉道:“做什麼?”
“我看就是了。”
那書飄在商長珩面前,自動翻開了一頁。
“你認得字?”青陵說完又想起來,這厲鬼連說話都學會了,遑論這些只是字型稍微變動了些許的文字,便又說:“閑時解悶的東西而已,不過你也記起來一些了,還沒想起來究竟是誰殺了你麼?厲鬼的執念最初多是報仇,記得最真切的也該是仇人的名姓。”
可商長珩連左百川和魏青夏都想起來了,卻遲遲想不出自己是怎麼死的。
商長珩沒抬眼,只說:“不記得。”
青陵便猜測:“你該不會…到死都不知道,是誰害了自己吧?”
商長珩面前的書又翻了一頁,“或許吧。”
他們鮮少有這樣平和說話的時候,但自從春紅院那日後,商長珩留在他身邊的時間多了起來,就連白日裡,都甚少回到環龍佩中。
這玉本就是為了護商長珩的魂而備的。
青陵怕這厲鬼被太陽曬化了,便說:“現在是白日,你到底是陰魂,不回玉裡去?”
“在你身邊,無妨。”商長珩這下終於抬眼看向青陵,“這野史記載的後世皇帝,真是荒謬至極。”
“後世亦有明君,天下分分合合,總有梟雄出世,平定山河。”青陵說完,忽然有些躊躇地瞧著商長珩,欲言又止。
他倒是想到了個,知道商長珩死因的法子,哪怕不知道是誰殺了他,只是……他還不太想用。
於是目光猶豫之下,也有幾分明晃晃的畏懼之色。
商長珩在他面前要麼是輪廓不明的黑影,要麼是現在這幅與生前大差不差的模樣,至少還是個人,可……青陵從未見過他的死相,商長珩也從沒在他面前親自動手殺過人。
厲鬼殺人時,是會露出死相的。
而商長珩的臉色忽然沉了沉,他將那本書放在一邊,直視青陵問道:“你又在怕我,青陵,你怕什麼?”
青陵只能垂眸,“沒有什麼。”
“是麼。”商長珩的聲音聽上去相當平靜,神色卻冷峻,“你怕我是鬼,你的神情…就像我會隨時變成什麼可怖的東西,對你做些什麼。”
青陵還沒想到要說什麼,便聽見他又冷笑了聲。
“罷了,誰讓我是個厲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