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4.陰陽
錢子豐與青陵所想沒什麼不同,肥頭大耳,官袍都被肚子頂起一個隆起,一副常年耽於酒色的虧虛面相。
宴席就擺在錢子豐的私宅院子裡,青陵來時,祝樂知和妙緣都幹幹淨淨地坐在席間,而他一夜未眠,耗盡了精力,這會兒面色蒼白神情倦怠,羸弱得不成樣子,身邊還跟著個面沉如水的厲鬼。
錢子豐不知道,上前便與青陵寒暄,一口一個“小公子”,一口一個“請上座”。
席間的另外兩人都沒敢言語,實在是甫一進院子,這厲鬼就陰惻惻冷沉沉地掃了他們一眼,眼神跟刀子似的鋒利。
青陵並未入席,他有些可惜這個官老爺不在因果內,本就是路過,也沒想結交,便幹脆開門見山:“不必了,我來瞧瞧他們兩個,看來活得挺好,我就先告辭了。”
“這…”錢子豐腦子轉得快,慣會人情世故,立刻便道:“小公子這一夜…想來也是累了,無妨無妨,那客棧住著有甚意思,就在我這府上歇一歇,來人——”
不等青陵回絕,他便高聲:“給小公子備水沐浴。”
錢子豐知道春紅院和楊家的事,就出自這瞧著纖弱的小公子之手,他沒膽子殺了青陵,但又不願放過這麼個手段詭譎又厲害的人,想盡了辦法籠絡。
人麼,活著要麼財要麼為權,楊家得罪了這小公子,落得如今下場,但他若是壓對了寶,日後便是青雲直上!
可青陵不吃這套。
“不必了,我本也不會在此地久留。”青陵目光平靜,“錢大人運氣不錯,沒沾上因果,便應當見好就收,否則再同我染了因果,可就不見得會有這次的運氣了。”
青陵回想了一下,確實跟他沾邊之後,青氏滅門,衙門換人。
祝:“對對,我也不久留了,咱們在柳楊城已經耽擱很多時辰了。”
錢子豐猶有不甘,但還算是好聲好氣:“哎,幾位何必著急呢,先前是對師父和姑娘有所冒犯,諸位難道連這賠罪宴都不肯賞臉麼?”
妙緣的桌前甚至都是新鮮時蔬制的素齋,他也不曾多看幾眼,只攥著念珠起身說道:“道不同,不相為謀,錢大人與其在乎幾個過路人,不若多想想該如何做個父母官。”
他說得相當不客氣。
錢子豐的臉色也有點繃不住了。
幾人都準備離席,祝:“錢大人,我觀你面相,天中一條黑氣來,狀似蚯蚓下命宮,近來可要小心些,事難成,有禍生吶。”
等出了私宅,青陵才問:“你適才說的,是真的?”
“說之前不是,之後就不一定了。”祝樂知哼了聲,“總不能白白被這狗官下一回大獄,他一身業障,若非有官運在頭,運氣頗好,這一遭也難逃禍事,咱們修行人,也修口,不可隨意說話,更不能隨便發誓,我適才為他斷命,就是破了這運,未嘗不是一種順應天道。”
青陵不語只點了點頭。
比起邪祟而言,瞧不見的運勢更加捉摸不定,要按相面的說,他這面相也是山根鋒而唇薄,涼薄無情,他的命更不好,既是大運,也是黴運。
譬如見鬼這事兒,是運氣,他能撈點功德,是黴運,說不定就死了。
而祝樂知開口斷命便破人運勢,想來也是因那人不是個好東西,否則還順應什麼天道,不被天道劈就不錯了。
“不過這次還得多謝你呀。”祝,同時給了妙緣一肘擊,“我們本想著跟楊家那兩個畜生鬥一次,看誰先忍不住,沒想到最後還是勞煩你把我們救出來的,聽說那些混賬東西死得那叫一個幹淨,你放心,咱們這一行的正邪之分自有天定,你做這也是為民除害,算不得歪門邪道的。”
妙緣也嘆息著附和:“多謝青施主,祝施主說得不錯,只是…罷了,觀你面色,該好生歇歇。”
商長珩當即陰陽怪氣地笑了聲,“日後少找點麻煩就行,一個兩個本事都不少,還得靠青陵撈。”
三個人一人一句,說得青陵耳根發麻。
他只覺得吵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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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子豐果然沒敢再來,青陵又在柳楊城休整幾日,滿城都在說楊家和春紅院的事,連做為姻親的張家也惴惴不安,派人上門來請見他,都吃了閉門羹。
準備啟程那日,聽說錢知府在家中臺階上失足摔了一跤,正是臉著地,鼻子都摔斷了。
坊間又是議論紛紛,將那一行三人傳得神乎其神,一開始還說是世外高人為民除害,傳了幾日,都變成神仙下凡普度眾生了。
青陵聽到後只覺得這不是個什麼好事。
世人總是如此,將人捧上高位,而一個不順遂,便由他們摔得粉碎。
他不是什麼救世主,只想在這世上給自己尋條活路,於是立刻啟程,趕緊離開柳楊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