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陵將自己保護在一層繭裡,將情感從自身剝離,如同局外人一般看雲聚雲散。
直至那層繭被突如其來的變故撕破。
是他伺候了於伯病重不能自理的晚年,是他為了卻生母因果而放棄一線生機,是他為英年早逝的將軍們惋惜難過。
商長珩的過往,成就了青陵的七情。
“青陵。”商長珩蹲在了青陵身邊,他的悲痛並不少,但不甘怨恨更占上風,可他看著失魂落魄的青陵,伸手撫了撫他鬢邊的亂發,低聲說:“你在難過什麼呢?你是看客,是局外人啊。”
看客。
又是這句話。
青陵茫然地抬起臉,他的悲慼無所遁形。
“是啊。”他呢喃著說,指向了自己的心口,“可我…很難過,商長珩,為我自己,也為你們。”
大夏是太平,可暗處的齟齬並不少,即便如此,也要比當年的飄搖亂世要好得多。
商長珩攥住了他的指尖,冰涼的掌心便觸及一抹暖。
邪祟也覺得荒謬,時隔千年,竟也會有人為他、為早逝的他們而心痛。
他忽然問:“青陵,那你願意陪我赴陰曹麼?”
“不願意。”青陵抽回自己的手,又環住了膝,他垂眸道:“我想好好活。”
他藉著旁人的過往入了一回戲,卻還沒有真正地自己活一次,不是這十八年來蝸居一隅的渾渾噩噩,沒見過山,沒見過水,就只是日複一日年複一年這樣平靜又乏味地活著。
“那你這幅樣子…”商長珩捧著他的臉,“就像是對我情深義重,要殉情一樣。”
青陵一怔,抬眸便與商長珩視線相交。
“我不要殉情。”青陵又垂下眼,有些甕聲甕氣的,卻自己也說不清為何沒否決商長珩的前一句話,他這會兒心亂如麻,也理不清那些糾纏在一起的情緒都代表了什麼,低低地又添一句,“死了就什麼都沒有了,要去陰曹地府聽從審判,要洗去所有,幹幹淨淨地成為另一個人活下去的養分,那就…沒有我了,我不想。”
他說完,又欲蓋擬彰地問,“他們還沒上來,你就不怕妙緣師父把他們…”
“不會。”商長珩輕輕捏了下青陵的臉頰,眉眼間的陰鷙又顯露出來,“他們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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妙緣和祝樂知的確是不怎麼敢觸商長珩的黴頭。
於是在兩人費勁巴拉用盡全身解數將兩口棺材封印到嚴絲合縫後,艱難地從墳裡爬出來,沾著滿身的屍氣,又開始添墳,這墓冢是中空的,兩人只能挪動了點不影響陣法的小石頭,將盜洞給堵住,緊接著又開始在盜洞和墳冢上面,開始劃拉他們的各種封印鎮壓之術。
等他們徹底忙活完,就已經日上三竿了。
兩人灰頭土臉地對視一眼,妙緣唸了聲佛號,祝樂知嘆了句“祖宗啊”。
一句話,就能看出彼此供的都是誰了。
他倆剛想招呼那兩位更不好惹的祖宗將偃生陣弄回去,便瞧見青陵正靠在商長珩的懷裡睡著,那俊美蒼白翻手就能捏死他倆的邪祟掃過去個眼神,意思明確:你倆安靜點。
怕邪祟跑出去殺人而忙活了半宿到現在沒閤眼且已經被幾乎耗幹的兩人:“……”
妙緣心道,我佛慈悲。
祝樂知默唸,打不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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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陵其實沒睡得很沉,不多時便睜開了眼,他還有些倦怠,而後便瞧見盜洞的方向用石頭壘起了個墳頭,那周圍還散發著極其炙燙的氣,甚至有幾塊大的上面還被刻出了紋路。
可以想見,他們究竟是多害怕這兩具屍體跑出來。
青陵有些不太好意思地從商長珩懷裡坐直,揉了揉有些發僵的脖子,輕聲說:“咱們出山吧。”
將白玉無事牌放回鎮壓之地後,便要繼續趕路。
出山的路要先爬坡,三人狀態都不怎麼好,走走停停了許久才找到先前的馬車,自然是商長珩在外駕車,三人進馬車去休息,只是山路顛簸得很,左搖右晃也睡不了,祝樂知幹脆又研究起她的地圖來,寫寫畫畫了半晌,最後沒忍住問道:“你說他們為何要將前輩的屍骸…分屍而葬啊?尤其是這個墓xue裡,陪葬的寶貝沒多少,但卻放了那麼兩個見面就死的守陵…不知道的還以為這墓裡藏著什麼奇珍異寶呢。”
青陵其實也疑惑,封魂在身,還能是為了借運,可分屍而葬又是為何,單純為了羞辱折磨商長珩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