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血跡,他還惦記著那個氣味。那個氣味他這幾天再也沒聞到過,早上是人嗅覺最弱的時候,醒來後四小時是最佳時期,卻又在學校。看來只有在他適應黑暗之後才能捕捉到,自己又要看魯米諾效應,索性把新買的燈泡閑置了。買了很多鐳射筆來找交彙點也沒什麼進展,人是適應了黑暗,那氣味卻徹底消失了,彷彿只是在他精神瀕死時候給自己憑空幻想出的慰藉。
人在信仰缺失的時候尤其偏執。他特意午睡了一場,在四小時後請了假提前回去,想驗證這人是否真實存在。他敲了敲自己房間的門,無人應答後推門而入——空無一人,許是已經出車了。床上幹幹淨淨,沒有任何氣味。
他長嘆一口氣。可能真是自己的幻想。
學校裡,他變成了單桌。經過同桌的添油加醋,衍辰心理變態的最新物料也傳得滿校風雨,不同態度的兩派學生也有所反應,“敬而遠之”派更加敬而遠之,“為民除害”派更加為民除害——
具體表現在,在這極其倒黴的一天,衍辰躲開了椅子的瘸腿,面上的墨水,最後還是沒躲開椅子背上的大片強力膠。反複掙紮了兩節課都無果後,他就那樣在那裡端坐了整整一下午。
活活等到了放學之後,所有人都走光了,他才拽著椅子,想把衣服從自己身上脫下來,發現膠水已經滲過衣服纖維,大面積粘到了皮肉上了。怕不是有人在他端坐時候補塗了。他一邊這樣想,一邊以一種佝僂的形態站起來,一步一步向廁所移,把椅子狼狽地帶進了廁所隔間。
他躲在那裡,硬是等到了天黑。然後奮力一扯,硬生生扯下一大層皮來。扯了很久才全部扯幹淨,其間不停有熱熱的血順著腰肢流下去,洇濕了一小片褲子。
然後他齜牙咧嘴地把衣服脫下來,光著上身走了回去。
夜裡寒涼,但他走得很慢,慢慢踱回那個能包容他一切的小窩。他擦了擦凍出來的鼻涕,想給自己包紮一下,可那片傷口在肩胛骨中間,自己怎麼都夠不到,他索性趴著等它自己凝結。
凍感冒了。他渾身發著抖,感覺腦袋像被電鑽開了個洞,再澆灌進一斤鐵。他想蓋被子,可是怕傷口被布料粘住,只得作罷;他拿起手機想給老師請個明天的假,又突然想起明天還有大叔要睡這裡,自己無處可去。
人崩潰的爆發,往往不因瞬間壓垮人的絕望,而在微不足道的小事——
在父母雙亡之後一滴眼淚都沒流過的他,現在卻因為沒法蓋被子而委屈哭了。
當他意識到那是淚水之後,嘴角不住地向下撇,顫抖著,砸下一滴又一滴的淚水,由低低的抽泣轉變成小聲嗚咽起來,最後終於變為號啕大哭。
我只是想睡一會啊。
我只是想睡一會。
自殺太疼了。
我只是。
想睡一會。
傷口牽扯得疼得發緊,他聲音漸漸沒了力氣,意識逐漸昏沉。
他還是向現實妥協了,趴在床上掙紮著把被子拉到自己瘦弱的腰肢上,然後把手機退出撥號頁面,反手給自己定了個鬧鐘。
然後做了個夢。
夢裡一片漆黑,但充斥著那個神秘的藥材香,再也不是苦苦追尋捕風捉影,而是濃鬱地縈繞在周身,充滿了整個鼻腔。
還夢見了媽媽翻動他的身體,輕聲輕腳地給他的後揹包紮傷口,還溫柔地蓋上了被子。
最後他一邊深吸著藥香,一邊感受棉料的融融暖意,幸福地進入了夢鄉。
鬧鐘把他叫醒的時候,他還沉浸在美夢裡不能自拔。他揉著眼睛苦笑自己痴心妄想,決定接受現實,摸一摸傷口有沒有結痂——
結果摸到了一片紗布。
他騰一下坐起來。
拿起手機,發現這是第二天下午的鬧鐘。<101nov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