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單親家庭,但我是早你一年被抓的。你知道為什麼嗎?”
“因為你家經濟條件很好,為了避免八竿子打不著的親戚為了遺産收養你,他先耗空了你家的錢。”
“你父親是得癌症走的。”
這句話的資訊量很大。為了所謂的“無痕”,讓你被迫而又自願地耗空自己的積蓄,在希望和絕望裡無限掙紮,最後在溫柔而和緩的淩遲裡一無所有地死去,唯一聰明的小兒子也被歹徒異化,甚至叫他繼續從事癌細胞的研究。但是這也變相說明他可怖的致癌技術還不成熟,那麼他父親的真正死因還有待考證,並不一定是因為癌症。
喪考妣是一種深入骨髓的詛咒。它讓你在生活中自力更生、樂觀積極,在挫折前顯得更加波瀾不驚,彷彿天塌下來也能夠用強大的意志力撐到最後。可在每個夢回、恍神和傳統節日的深夜裡驀然回首,才發現自己的心髒早已經被蛀蝕得千瘡百孔。他無數次想要掐住灰鯨的脖子,讓他百倍千倍地奉還,最終發現被命運扼住的,從來都只有自己的喉嚨。
因為此刻的李微表情淡淡的,冷靜,沉著,彷彿在聽別人的故事。
李微果然還是那個李微,不為自己的主觀意志而轉移。
你為什麼不生氣?
你憑什麼不生氣?
有一個聲音說,他沒有父母的記憶,這些就算和他說了,也只有細節,沒有感受,也情有可原。
可又有一個聲音突然冒了出來,一個連自己父母都不在乎的人,會在乎自己嗎?
他想到這裡,心裡咯噔一聲。
“還有第二個問題,”李微打斷他的思緒,“你所謂的證據,為什麼不能給我看?”
他連貫地問出這個問題,在得知自己父親被害之後,邏輯清晰而自然。
王珏盯著他,突然想給他一拳。
為什麼要讓他在乎自己?
“等你學會了打噴嚏再說吧。”
王珏沒由來的一陣煩躁,扔下這句話走了。
“……”
李微眨了眨眼,疑惑地回頭看了他一眼。
王珏把臉埋在陳舊的布面小沙發裡,沉浸在在一股幹燥陳腐的味道裡。心裡五味雜陳。
李微變成這樣,他要負一部分的責任。
如果剝離了他七情六慾的灰鯨是直接兇手,那他就是充滿了戲劇色彩的根本原因。當時在國際象棋比賽規則分為大分和小分,大分就是每局的輸贏,小分則是對手的難度系數,難度系數又由選手的大分決定。因為積分賽沒有加賽,所以決賽發現他們兩個人的總分數兜兜轉轉後竟然相同時,所有人都很震驚。
王珏震驚還有個原因,是他注意這個沉默寡言又有點小帥的男孩子很久了。勢均力敵的興奮竟然把那個年紀男孩的好勝心也堪堪戰勝,他突然萌生出一個大膽的想法——
他想維持這個小機率事件,和他打個平手,一起上臺領獎。
於是王珏大腦飛速運轉設了個局,前期故意下錯露出馬腳,表面上步步被緊逼卻遊刃有餘,等他有條不紊地絲絲入扣,最後達到逼和的目的。
他在那場國際象棋比賽裡放水了。
放水的意思就是,他在看了李微和別人對決的棋局之後,有絕對的信心贏他。
贏了他,他的人生也許就會在小康家庭和他的聰明的雙重加持下走上正軌吧。也許成為貢獻社會的科研人員,也許還是一個忙碌的小有名氣的醫生,但至少每個笑容和風度翩翩都是來自內心。
而不是像現在,被殺手老闆追殺,和他亡命天涯。
只是他在以棋局為暗號,真正確認了眼前人就是當年的男孩時,這些話又該怎麼宣之於口?
他張了張嘴,最後只是沒好氣地隔空喊出一句:
“你是病號今晚你睡床,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