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懷孕的妻子失聯,他被迫得到一項“任務”,要讓這個年輕男人忘記過去——徹底的。
林泰良得知年輕男人當時因車禍事故還處於失憶狀態,想要尋回記憶的主要動機是因為女兒,那麼,女兒對他來說是相當重要的存在。
林泰良便列舉了個選擇題。
很簡單,在他潛意識中植入一個念頭,記起往事就等於傷害女兒,所以,你想讓你的女兒受到傷害嗎,不想那就通通不要想起來,永遠不想起來,就能夠保護你的女兒。
如同惡魔低語般,一次又一次的重複。
彼時林泰良三十來歲,在學術界獲得的滿身榮耀不是浪得虛名,他是真的有這個本事,甚至雜志銳評他,進一步天使,退一步則惡魔。
可催眠的過程不太輕松。
林泰良用“慘烈”來形容它。
“音音,音音……”
安靜的室內,年輕男人口中眷戀而痛苦一遍遍低語念著一個名字,身側手掌握成拳頭,手臂與脖頸青筋乍起,蓋住他眼眸的眼罩全濕了。
被眼淚浸透的。
在如此深度的催眠中還能做出這一系列肢體行為,換算到意識中,可以探知到有多麼撕心裂肺,多麼崩潰。
哪怕催眠經驗豐富的林泰良也被驚愕到。
盡管他並不清楚那些記憶的具體,也能清晰地知道,那些東西於這個年輕男人有多麼寶貴,忘記於他是件萬分痛苦的事情。
——他根本就不想忘。
林泰良認知到他在摧毀年輕男人作為精神支柱的東西,而這種行為,和殺人沒有分別。
林泰良覺得自己是在殺人。
這場催眠結束,他作為主導反而大汗淋漓。
而大概人真的不能做壞事,他完成任務,帶著妻子離開,不久後,妻子流産。
是的,在女兒之前他本應該還有一個孩子的,從那之後,他就關閉了心理診所,因為他已不再配做個自詡助人為樂的醫生。
這是困住林泰良的心病。
十幾年前他做錯了事,那十幾年後,就讓他為此彌補。
…
一牆之隔。
周士義堅持跟來,周至拗不過,陪著父親等候,他問父親對裴董說的那句“所有答案”是什麼意思。
他以為裴董找尋父親的下落是為了查清大小姐的身世,那麼大可直接問父親,父親肯定知曉,怎麼還費如此心力找到林泰良?
“慕音小姐的來歷想必小少爺在找我那刻應該就明白了個大概。”周士義說:“至於他找林泰良是因為……他想記起一個人。”
“什麼人?”周至問:“很重要嗎?”
“很重要。”不知記起什麼遙遠的東西,周士義感慨的語氣裡有著兒子聽不懂的憂傷:“她是慕音小姐的生母,那是一個很好很好的孩子。”
“如果沒有她,我想……小少爺大概就要永遠困死在那棟別墅裡了。”
…
裴渡又見到了那片熟悉的水霧。
他毫不猶豫抬手去揮。
本以為會跟以往的每次一樣,無論如何皆是無用功,揮不去,然而這次卻出乎意料,模糊的水霧輕易散開,藏在背後的影子清晰了起來。
霎時,有許多許多畫面如同散碎的書頁朝他紛至沓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