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面說,手裡剝好殼的蝦輕巧地放進旁邊女孩子的碗裡,
邵昱年抽了張濕巾,一點點擦著指尖的油汙,神色鬆散。
“明市還有一家,金盼,剛起來的小體量,但背後有上面的資源,走得也是兩邊文化交流的路子,挺值得關注的。”
蔣鋮怔怔地聽。有那麼一會兒,他還思索了一陣邵昱年話裡的邏輯,不覺有幾分認同。
回過神時,他胃裡騰得起了一把火。
鄭瀾默不作聲,神經卻高度戒備,沒漏掉任何一句話。
她能明顯感覺到蔣鋮被壓得很死。像被扣在杯口卻留了半條腿在外面的螞蚱,努力地蹬,仍然逃不脫自上而下籠罩的陰影。
這男人問一句,他就答一句。而每輪一問一答,都在不經意地暴露他認知侷限。
於是他還想多說一點,證明自己見多識廣,卻被對方像教小學生似的,閑適地教了更多,更顯得他急躁不耐。
蔣鋮將酒杯握得很緊,呼吸也急促了些。
到後面,他幾乎一個字一個字地往外蹦。
劉廣適時站出來打破僵局,說吃得差不多了,他去結個賬就要回學校。說完還回過頭,敢怒不敢言地瞪了小師妹一眼。
小師妹不甘示弱地瞪回去。
是她通風報信的沒錯。在她心裡神仙似的師兄頭一回動凡心,她覺得自己沒有不幫一把的道理。
劉廣站起來,習慣性地問蔣鋮:“要發票麼?”
以前他們偶爾聚一聚,無論誰買單,蔣鋮總會讓開張發票,說自己那個財大氣粗的單位能報。
但今天,這話問出來,莫名有了股小家子氣。蔣鋮覺得自己臉上火辣辣地疼。
邵昱年叫住劉廣:“我結過了。”
又貌似好心地轉向蔣鋮:“需要的話,發票抬頭給我一個,我讓老闆開給你。”
他臉色愈發難看了點,從牙縫裡迸出兩個字:“不用。”
邵昱年沒再追問。出門時,他忽然拍了下門前搖著蒲扇納涼的老頭。
“陳伯歇著,我們走了。”
那老頭晃著人字拖,睜了睜眼,也沒起來,只笑著問他:“味道還好?”
邵昱年:“您親自掌勺,能不好嗎?就是茶葉不鮮了。”
老頭嬉罵了句:“你個刁舌頭。改日與你林北來臨碟啦!”改天帶你老爸來喝茶啦!)走遠了幾步,鄭瀾才問:“那是主廚?你認識啊。”
邵昱年:“是老闆。我爸的朋友,是不是也挺老不正經的。”
鄭瀾回想起邵逸廷那副閑情逸緻的模樣,確實和剛剛的老頭挺像。
怪不得能玩到一起去。
路邊,蔣鋮已經攔好了一輛車。車門敞著,他扶窗而立,像是在等人。
鄭瀾想了想,上前問他:“你住哪兒?”
實則打定主意,不管他說住哪裡,自己都用一句“不順路”搪塞過去。
蔣鋮偏執地盯著她:“就你那兒附近。”
她沒轍了,腳尖像是黏在了地上,躑躅半天也沒挪進車裡。
身後的人還在看著她,每往前一寸,她的心膽便顫得更狠了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