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逸廷雖然是長輩,卻沒一點架子,彎著眉眼誇:“好水。阿年有福氣。”
鄭瀾聽得一知半解,扭頭望向邵昱年,不期瞥見他微微扭曲了五官,似乎有種一言難盡的意思。
邵逸廷領他們進了別墅。一樓平層是會客廳,二樓則闢出了半入室的露臺,曲觴流水的茶臺擱在中央,茶寵披著經年累月的溫潤光澤,旁邊還造了毛竹盆景,意趣橫生。
邵逸廷好客,親力親為上手招待。他先將晾好的茶推給鄭瀾:“淋淡薄,這茶不錯的。”
這時,邵昱年終於忍不住了:
“爸,差不多得了。”
“您一土生土長的北方人,拽什麼半吊子閩南話。”
被拆了臺,邵逸廷不滿地白了兒子一記。
“瞧不起誰呢?我在這兒呆了二十幾年,閩南話還學不出點明堂啦?”
“再說,我自個兒雖然是北方人,但我二十三就娶了個水靈靈的閩南老婆,恩愛美滿大半輩子——比你強多了。”
再往下就該是老一套,催立業,催成家。
邵昱年沒給他機會,直接堵回去:“您扯這沒用的幹嘛?人鄭瀾也是北方人,聽不懂你那滿口鳥語。”
鄭瀾忍俊不禁,安分低頭喝自己的茶。
在他父親面前,邵昱年難得表露出幾分情緒。聽他們有來有往地閑聊,她一個作客的也跟著放鬆了。
她聽邵昱年簡單提過,他父親是燕城人,母親是明市人,兩人都長了顆叛逆的心,對自己的家鄉怎麼看怎麼不順眼。於是結婚後,邵逸廷跑來明市創業,生意越做越大,老婆卻堅決帶兒子留在燕城生活。
確實是雙向奔赴,就是雙雙跑過了頭。
茶喝了一半,邵昱年導師打來電話,說是專案上有急事。他進書房接了好一陣。
鄭瀾和邵逸廷獨坐在外,不免拘謹。她想了想,目光落到廳前供的一尊媽祖像上,於是主動尋了個話頭:
“今年天氣好,叔叔生意還不錯?”
茶山的生意很吃天氣,風調雨順,當年品質都會上一個臺階。
更不用提明市地處港口,不少茶山都會直供海外,一樁生意能順利出港就是成功一半。因而這邊的生意人都格外敬仰媽祖。
她尋思著,一個事業卓著的中年男人,一旦聊到他最擅長的領域,必然會滔滔不絕。
但邵逸廷卻一點兒不上心。隨便應付兩句,就轉了個彎。
“都是身外之物。”
“我就盼著阿年趕緊接班,我早點退休,回燕城陪老婆,過幾天逍遙日子。”
說起生意,心不在焉。說起老婆,兩眼發亮。
鄭瀾覺著邵逸廷跟個戀家老頑童似的,好玩得很。
她彎著眉眼,寬慰道:“他也快畢業了,您的好日子就在路上。”哪知邵逸廷愁眉苦臉,望了望廚房,“早著呢。這孫子ei不孝得很,之前還規劃著要出國,好像手續都快辦完了。”
說這話時,他嘆了口氣,眼角的紋路都深了不少。
鄭瀾微微一愣。這時邵昱年恰好出來,走過來的身姿攪動著空氣,茶香四散。
他無比自然地撐在她椅子旁邊,清啞的嗓音落在她頭頂。
“聊什麼呢,表情都這麼嚴肅。”
“下午教你窨茶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