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昱年確實目色清明,疏疏落落地停在對面。嘈嘈切切的打趣聲,從耳邊過一遍就忘了,但對面男人的輪廓眉眼,每個表情,他觀賞得頗有意趣。
蔣鋮並非沒注意到那束停留在他身上的目光。
他在酒場上混跡久了,見識過的人也不少,練就一些看人下菜碟的本事。像今天這種局,絕大多都是學術圈的人,待人接物沒什麼技巧,心性也純粹得很。他在其中游刃有餘,輕而易舉就能控住節奏,連三分力都不用。
用他自己的話來講,這是在“向下相容”。
除了他對面這個。
烏眸沉靜,話也不多,分明是極為寡淡的一個人,卻生生能壓他一頭。
蔣鋮跟著附和了幾句,作勢苦笑,問劉廣:“真膩歪啊。這是談多久了?”
劉廣想也沒想就揭人老底,“就最近的事,應該也沒多久。”
蔣鋮:“熱戀期?那就正常了。我和我那個談了五六年,後面都沒激情了。”
說罷還慨然嘆了一聲,彷彿嘗盡了情場的苦。
邵昱年抿起一絲冰涼的笑,從電話裡短暫抽身,冷不丁反問了句:“沒激情還不分?”
桌上一靜。
這話有點帶刺,但語氣太過心平氣和,給人的第一反應是邵昱年在開玩笑。
蔣鋮聽得愣了下。
不知怎的,他覺得邵昱年這句不太像開玩笑。但見場子寂了片刻,他又頗為老成地圓場:
“嗐,分分合合的,折騰得也挺累。”
這聲音有種故作輕松的圓滑。
順著電話傳過去,叫鄭瀾聽得後背一僵,像被抓住後脖頸的貓,動彈不得。
熟得不能再熟的語調。
和人。
她鼻息都凝固了,死寂沉沉地開口,“邵昱年,你在哪。和誰。”
咬字極沉,每個字都有千鈞重。
男人的手指如波浪一般,一輪一輪地抬起放下,輕敲著臺面,視線也跟著轉了一圈。
他音調發涼,輕巧卻清晰地吐字:“在鵬城。這會兒和其他高校來參會的代表一起聚餐。”
“還有我室友劉廣,以及他在英國交換時認識的朋友。”
邵昱年沒往下說透。縱使隔著迢迢的距離,他也不想惹她的眼睛再下一場雨。
但有人卻周全過了頭。
蔣鋮熱絡地將話接過來,對著電話那頭:“下回跟邵博士一起來鵬城玩啊,我請你們吃飯!”
一陣心悸感直直撲過來,像躲不開的浪。
啪地將她整個人打了個透濕。
她就像只掛了件薄裙子,濕身後便跟透視一樣,穿了跟沒穿不存在什麼分別。總之是被人看光了。
鄭瀾艱難地逼自己開口:“我要掛了。”
邵昱年沒說,她就假裝不知道。
但她也只能撐到這裡。
但他卻極輕地嗤了一聲,揣著的幾分惡劣終於不再掩藏,隔著電話濺在她耳裡。
“急什麼?”
鄭瀾拘著顫巍巍的調子,聲帶像是生了鏽,“我,我想……”
邵昱年漫不經心地打斷:“不是說讓你少想點兒麼。又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