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能望見穿梭其中的女大學生,歡聲笑語劃過夜幕,整條街都聽得見。
她喝得猛了些,有點懵。
但卻忽然搖搖晃晃地起身,往另一個方向去。
鄭瀾站在明大的塗鴉牆前時,有人騎著電車疾馳而過,隧道裡呼嘯起了一陣風。
她這才稍稍回過來神,盯著手裡的顏料罐。
畢業那年她爬上椅子,曾在留言牆最高處留下過一句話:飛躍兩萬五千裡,不問歸期。
寫下這句話時,她已經寄出所有行李,飛往倫敦的機票定在畢業典禮次日。歐亞大陸另一端,蔣鋮在等她,那時她並不知道歸期不遠,不過兩年而已。
兩年後的鄭瀾又一次踩上椅子。為了踩得高些,她一手撐牆,平衡著身子,懸空了三面椅腳。
她搖了搖顏料罐,用墨藍的色塊塗上自己那句傻帽透頂的留言。
刀剜腐肉。快意恩仇。
她咬著唇,又補了一道。
“丙烯濃度15時就能引起中毒。”
椅子忽然沒那麼晃了,鄭瀾低頭,見邵昱年不知何時站在身後替她穩穩扶著。
他仰著她,仍是清清淡淡的神色,抵著她身下的椅子,像是適可而止停在腳尖的海浪。
她跳下來。
邵昱年松開手,撕開一片濕巾,替她擦拭著指尖染上的顏料。
又來了。
她煩躁地閉了閉眼,想不明白為什麼每次失態都會被邵昱年撞見。
高鐵上萍水相逢也就罷了,偏巧他們在一處兼職,偶爾的失態似乎統統逃不過他的眼。
連今夜,她腦子一熱沖進來塗掉自己傻裡傻氣的留言,都能恰好被他撞上。
鄭瀾心裡最初那點感激日漸消弭,轉而升騰起無處可逃的難堪。
她骨子裡還是個要強的人。不想讓人窺見自己這一面。
特別是邵昱年這種人。
這種心性清淡,一雙眼就能平濤定海的人。
總覺得自己這副樣子像小醜。
邵昱年嗅到了她身上酒氣,不鹹不淡地瞟過一眼,說出的話卻不加任何指摘。
“酒精先會傷胃,再是小腦,最後是大腦。”
“看你剛剛還能在椅子上耍雜技,喝得應該還不算多。”
鄭瀾憋著一股悶氣,口不擇言譏諷道:“邵博士是不是連線吻都要算ph值?”
她如今心神虛弱得很,沒什麼力氣吵鬧,因而絕大多時候都是溫和的,沉默的,收斂稜角的。
除了發作時會像個刺蝟,見人就紮。
邵昱年回回都碰上,算他倒黴。
但邵昱年顯然沒覺得是自己倒黴。
隔著半米遠,他目色不再清泊,像籠上一層灰藍的海霧。
他低頭,沉沉地望了她一眼。
從微擰的眉尖,到略略英挺的鼻樑,再往下就滾落到她的唇瓣。
許是隧道裡的燈晃了下,亦或是她喝多了有些眼花。
鄭瀾似乎瞧見他的喉結微微一動。
[1]歌詞選自《鳳凰花開的路口》,陳熙作曲,樓南蔚作詞,林志炫演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