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度有要求嗎?少冰嗎?”
“好的,您稍等。”
一牆之隔的點單對話,鄭瀾已然爛熟於心。每天都要重複幾十上百遍,但邵昱年的聲音卻永遠聽不出一絲疲倦或不耐煩。
鄭瀾也不是沒試過去幫忙點單,好讓他專心做茶,但試驗了兩天客流量活活少了一半。秦桃表情複雜地看著流水,大手一揮,把她趕回了隔壁花店。
邵昱年做茶的樣子比點單時更耐看。
他襯衫袖子鬆鬆挽起,露出一截肌肉緊實的小臂,搗碎果肉時繃緊的肱二頭肌在黑色的布料下隱約透出流暢的線條。即使戴了口罩和帽子,靜定專注的神色仍然透過眼睛投進每一個杯子裡。
這大概也是店裡為數不多的幾張小桌子總擠滿了人的原因。說起來這還省了不少打包的成本,鄭瀾替秦桃算了筆賬,覺得這個員工請得很值。
午後人少,鄭瀾主動來學做奶茶。
她認真複刻著每個步驟。切水果搗碎,按下高壓萃取的開關,等待茶湯的期間去填冰沙,最後把杯子外壁擦幹,配上合適口徑的吸管。
鄭瀾把茶和吸管送到取餐板上,腦海裡忽然響起一個聲音:
“你怎麼這麼愛咬吸管啊。”
她在回憶裡茫然抬頭,對上蔣鋮皺著眉的臉,不好意思又耍賴地笑。眼看著對方無奈地搖了搖頭,繼續費力地含著被她咬癟的吸管。
“啊!”
滾燙的茶湯溢了出來,順著鄭瀾的手背往下流。邵昱年的身影像一把小刀,利落劃開她腦海中的舊時幻影,不容置疑地擠了進來。
他一手關掉萃取機開關,一手捏緊了她的手腕拖到水池邊。
鄭瀾透過細密的水流看見自己的手背面板已經開始泛紅,這時一個超大杯往她旁邊一撂。她詫異地看著大半杯冰塊,轉頭望見身後的人,高高的個子幾乎壓了她一頭。
“把手放進去降降溫,帶著杯子去隔壁坐著吧。”
邵昱年的語氣裡一點兒沒急。說罷,他拿來吸水紙和拖布,蹲下身清理一地狼藉。
鄭瀾呆呆地坐在一叢矮腳葵旁,隔著玻璃看他提著垃圾袋頂著三十八度的豔陽推門出去。
她又一次在他面前失態了。
還是因為同一件事。
鄭瀾有些懊惱,覺得自己很不爭氣。
過了會兒他重又回來,徑直走向了她。邵昱年俯下身子,帶著蒸騰的熱浪襲來,伸手繞過她的耳後,扯開她頸後的繩結再輕輕一拽,脫落的圍裙在他手裡被揉成一團。
“等會兒把藥膏抹上。”他走出兩步,想起了什麼又回頭,從褲袋裡摸出剛買的燙傷膏遞過來。
剛剛一瞬間灼人的熱氣和他清淩淩的冷靜相斥又相融,周圍的溫度好像忽然正常了不少。
之前他沒問,她也不提。
但這回鄭瀾終於沒忍住:“高鐵上的事……讓你見笑了。”
邵昱年整理貨架的動作微微遲滯,但沒有回頭:“人在難過時,有權利用任何方式處理情緒。”
他指尖劃過鐵觀音茶罐,聲音像環島路上的晨霧般輕緩。
鄭瀾怔了怔。
從別人口中聽到“難過”兩個字,還是挺別扭的。
分手這件事,她從到到尾都灑脫利朗,不掙不纏,周圍沒人不嘆她拿得起放得下。
至少在面上,她做得滴水不漏,其他情緒就留給自己慢慢消化處理。
把自己從往事的泥沼裡拽出來並不容易,鄭瀾不斷練習,卻也總在跑神。
燙傷的代價有點慘重,她決定不能再重蹈覆轍。
於是和邵昱年強行聊天成了她保持清醒的重要方式。
鄭瀾自揭老底:“其實我也是明大畢業的,我17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