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立即扯出原木漿紙巾遞過去,但並未抬眼,禮貌地將頭扭到另一側,避開她哭泣的模樣。
紙巾被接過,哭聲卻像夏日午後愈下愈猛的蟬時雨,一直沒停。
他沉默著。餐盒裡,口袋裡,揹包裡,所有的紙巾全貢獻了出來,盡數被接了過去,又被揉成一朵一朵的白玫瑰。
邵昱年瞟見女孩子面前已經冒起了雪白的紙巾小山。
列車員似乎聽見了動靜,剛要拉開玻璃門進來,被邵昱年用眼神止住。
他輕搖了下頭,繼續源源不斷地遞紙巾過去,一言不發。
總覺得這姑娘不是個樂意被圍起來噓寒問暖的性子。
高鐵劈開春末的風,一路向北。
不知為何,邵昱年心中升起一種無力感。
彷彿在只有兩人的商務車廂裡,撫慰一位情緒崩潰的旅伴,成了他天然的責任。盡管他們素昧平生。
邵昱年將最後一張紙巾遞上,合上許久沒翻頁的書,聽著身旁嘈嘈切切的雨聲,他認真思考起要不要將自己身上這件外衫也遞過去。
他頓了片刻,剛解開第一顆釦子,女孩子忽然抽噎地停住了哭聲。
邵昱年終於扭回頭來,看見她撕開清潔袋,抓起濕漉漉的紙巾,全塞了進去。末了,她又停下動作,手指摩挲著什麼。
他跟著她頹靡的視線望過去,見她小拇指上藏著一枚亮閃閃的尾戒。
清淡的眸光停留片刻,又轉走了。
邵昱年無意窺探陌生女孩最脆弱的一面。
特別是聽過她剛剛的電話,強撐著的語氣,拙劣的謊。
雖然事不關己,但仍覺得不是滋味。
下一秒,似是多情不捨的女孩子卻忽然將尾戒捋下來,在指尖轉了半圈,幹脆輕巧地丟進了清潔袋。
她站起身,拿了瓶純淨水,另一手拎過自己的箱子,越過他時用沙啞的嗓音匆匆說了句“謝謝”,便頭也不回地走了。
邵昱年愣了一下。
她從他身邊經過時,最後一顆淚掉在了他越窯青瓷的茶杯裡。
……
第一站到了。鄭瀾拖著行李箱,去找列車員補無座票。
她走得太急,買不到普通席位,才不得不咬咬牙買下第一段的商務座,將自己先送上車。
鄭瀾補好票,沒往車廂裡走,而是在車廂連線的地方找了個空位,面朝玻璃窗,坐在了自己箱子上。
這裡最吵,也最晃。
但她此刻虛弱得很,眼睛又腫又紅,鼻音囔囔的,迫切需要這些嘈雜來沖一沖耳鼓膜。
否則,她生怕自己又控制不住情緒,像剛剛那麼丟人。
也不是每次都運氣好,會有個涵養極好的人在旁邊遞紙巾。
她又在心裡對那位陌生人道了個謝。雖然她只顧著哭,連人家的樣貌都沒怎麼記住。
鄭瀾開啟手機,想挑一首搖滾樂聽,這才發現自己接到了好幾條問候。
有一連串驚嘆的:“你和蔣鋮分手了??????”
有難以接受的:“不是,怎麼突然就分了?我份子錢都備好了啊!你倆分了我真的再也不相信愛情了!”
還有腦補過度的:“為什麼分啊?結婚談崩了?有人劈腿了?發展規劃不同要異地了?——不對,你倆異地那麼多年都走過來了——到底為什麼啊?”
鄭瀾往下滑,終於看到自己發小兼閨蜜發的:“你心情不好就給我打電話。隨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