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你拜託我的事我已經查到了。”
電話另一頭,萩原研二壓低的聲音傳來。諸伏景光站立在陽臺,任由冷風將他吹醒,捋清被情感束縛的思路,再次睜眼,臥底警官收斂起情緒。
“他去哪裡了?”
“德國。我拜託了在售票處工作的熟人請她幫忙查的。先說好,諸伏——你可欠我一頓飯啊。”萩原研二嘴角含笑,身體鬆弛地靠在欄杆上,背對著天空向後仰,“幫你查降谷的動向可是讓我欠下大人情。”
“謝了。”好友揶揄的話溫暖了諸伏景光的凝重,他不由露出笑容,“等我把zero抓回來,讓他大出血一頓。”
“這是自然。”萩原研二捋起飄起的劉海,眼睛順著風回頭望向樓下——剛剛放學回家的小年輕結伴同行,一行人吵鬧著從路口經過。
“你們兩個可害我們擔心許久。”
“……”
諸伏景光沉默下來,抬起頭看向天空,紫色、橙色交織在一起,繪制暈染的色彩,朦朧了藏匿於時間中的青春。
“會有那一天的……”
這句話壓抑在嘴邊,聲音低到不被電話記錄傳達。玻璃窗反射出站在面前的臉龐,室內的燈光向下投射出陰影,諸伏景光眉頭放鬆下來,說不清是陰影模糊了面容,又或是被好友拉回過去,被熟悉的回憶感染。
另一邊,已經坐上飛往德國旅程的安室透戴上眼罩,打算在飛機上度過休息時間。臨時從自己名下房産中找到那處位置在德國的隱秘公寓,他回想了一下,已經記不清當時買下的情景,更別說裡面究竟放著什麼東西。
瞞著組織盯梢的眼線悄悄出國,一個沒有任何緣由的舉動,僅僅是信不過。這個記憶中從出生起便屬於組織二代的男人受夠了無時無刻隱藏在附近的眼睛,就好像他只是一個被觀察的試驗品。
回想到每月固定的流程,安室透放鬆躺在座椅上的脊背繃直一瞬。懷疑的種子在種下之後,會找準時機發芽,當飛機出現在德國的空中領域,這顆即將發芽的種子紮根在土壤裡,只差一點時間就會破土而出。
如何不引人注目的混入人群早已刻入本能中,一路上在不引起路人懷疑的條件下,穿梭進滿是汙垢的小巷,進到一個破舊的樓房,在周圍人或是貪婪,或是打量評估的注視下,走進那處早埋藏在記憶深處的房屋。
與裂開了的牆壁截然不同的堅固鐵門,合上門,外面的嘈雜與喧囂全部被隔絕在外。拉緊的窗簾透不出一點陽光,貿然闖入這片靜止空間的人拉開窗簾,讓陽光灑入房間。
陽臺上的盆栽因為缺乏長期照顧而枯萎,只剩頑強的仙人掌屹立不倒。從陽臺往右抬頭就能看見敞開的臥室,那幅先前被討論過的話掛在床頭上。
將不大的房間走了一遍,任誰來也只會說這只是一個普通的,被收拾得幹淨的單身公寓,因為長期沒住人裹上灰色的外衣。
冰箱裡空蕩蕩的,因為屋主離開多年沒有持續供電,放在冰箱側門的幾瓶啤酒少了點涼爽。
翻了一遍抽屜,只從裡面掃出幾張超市小票,一把鑰匙和一個夾扣。
安室透對這一無所獲接受良好,站在現在的立場,他不會明白當初買下這房間的心情。明明只是隔了幾年,卻好像隔了一個人,剎那間,現在的‘我’不再理解過去‘我’的心思。
撥開過去的迷霧,腦袋再一次一抽一抽的疼痛。純粹找罪受的人放棄了這徒勞舉動,放鬆了下來,將注意力集中在當下。
他試著分析當年的自己,無論是哪個年紀的波本,底色都不會是單純,把一間安全屋暴露給貝爾摩德養的小鬼……安室透捏著鼻子也認不下這個因為聊得太投機而不小心說出口的理由。
排除掉一切不可能,剩下的緣由便是真相。安室透想起奧德裡安在他面前的話癆,將目光再次放到這間房子裡——縮小到那間臥室。
掛著《羅納河上的星夜》的仿品畫作在簡陋的只剩一張床,一張桌的臥室裡顯得格格不入。
順勢帶上門,安室透站立在畫的正中央,隔著床的距離相望。
牆壁畫上的幾顆星星與河流上朦朧的倒影相呼應,真與假,虛與實……沒緣由的,站在前面的人動了下,走過去,手指落在畫像上,往那幾分虛實慢慢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