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已經晚了。
典史獰笑著推倒窯口磚牆,三百塊青磚暴雨般砸來。每塊磚落地即裂,鑽出個滿身火瘡的孩童冤魂。他們手腕都繫著紅繩,繩頭彙聚成股,正捆在那尊道士磚雕的脖子上!
魯三錘突然撕開衣襟,木匠胸口”矩”字刺青離體飛出,在空中化作丈許長的魯班尺虛影。尺身符文活過來般遊走,將滿地青磚釘在原地。
花四娘尖叫著扯斷鴛鴦帕,媒婆咬破舌尖噴出血霧。血珠沾到孩童冤魂的瞬間,他們腕間紅繩突然顯現出字跡——”聘禮”、”嫁妝”、”轎夫”...全是婚禮所需!
”我明白了...”柳鶯兒白發無風自動,”當年沉的不是聘禮船...是迎親隊!”
白清風殘魂猛地撲向磚窯,道袍在烈焰中獵獵作響:”丙戌年大暑,欽天監用三百童男燒磚,為的是...”
”鎮住你我婚約!”
殘魂在火中轉身,年輕道士的面容清晰如生:”師父說我們八字相剋,必須用童男魂磚改命...”他苦笑著指向那尊新娘磚雕,”可我沒想到...他們把你也...”
柳鶯兒突然想起及笄那年莫名昏迷的三個月,醒來後胸口多了個硃砂痣。
——那根本不是痣,是磚窯煙囪正對的位置!
”清風!”柳鶯兒厲喝一聲,金步搖徹底碎裂。雨燕銜著本命蠱撲向窯心,蠶絲在火中織出張金光八卦網。
牛大壯咆哮著砸斷漕幫刺青,蟠龍出海圖化作血焰焚向典史。魯三錘的魯班尺插進窯基,木匠十指鮮血淋漓地在尺身上刻”破”字。
最驚人的是錢滿倉——老掌櫃突然癲狂大笑,從地中海腦門撕下張人皮,底下赫然是欽天監的黥印!他枯爪插入心口,掏出血淋淋的磚契撕碎:”老子忍了十五年...今日該償命了!”
碎紙紛飛中,三百孩童冤魂齊聲長嘯。他們腕間紅繩寸寸斷裂,化作火流星撞向磚窯。
五更雞鳴時,青磚窯轟然倒塌。
典史被壓在窯磚下,每塊磚都在吸食他的血肉。錢滿倉癱在廢墟邊,老掌櫃胸口破洞處沒有流血,反而長出嫩綠的藤芽。
牛大壯漕幫刺青徹底消失,屠夫獨臂上多了圈磚紅色的胎記。魯三錘默默撿起半塊沒燒完的青磚,木匠指腹摩挲著磚面凹陷——那是個小小的”柳”字。
柳鶯兒跪在廢墟中央,懷中抱著那尊道士磚雕。磚塊正在她體溫下融化,露出裡面封存的一縷生魂——白清風閉目安睡的面容,唇間含著半粒翡翠瓜子。
茶館簷下,新結的蛛網突然自燃。
灰燼飄落處,浮現一行焦痕小字:
”中元夜,娶新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