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無綺在不遠處停下。
雕像衣擺處的鶴群栩栩如生。
彈琴的人察覺單無綺的到來,停下撥弄琴絃的手指。
“客人來了。”彈琴的人聲音嘶啞,彷彿鐵片相互摩擦,“可惜我的嗓子已經壞了,不然,我還能為您唱一首小曲。”
“外面拉著警戒線,你為什麼翻進來?”單無綺問。
“您為什麼翻進來?”彈琴的人反問。
單無綺安靜了一瞬。
她答:“睡不著,隨便走走。”
“那我也一樣。”彈琴的人笑了。
他轉過身,面向單無綺。
單無綺的藍瞳撲朔了一下。
那是一張遍佈灼痕的,醜陋的臉龐。
彈琴的人露出的面板,沒有一寸是完好的,但他的身形清瘦而高挑,除了梅,單無綺沒有見過更俊俏風流的人。
“你是誰?為什麼在這裡彈琴?”單無綺問。
彈琴的人沒有立刻回答。
他對單無綺一笑,轉過身,仰頭凝視高大的雕像。
“人類掙紮於永夜,但曾經,我們也有過一顆太陽。”彈琴的人輕聲道,“但我們忘了,太陽也有西沉的一天,光明是眷顧與恩賜,而非理所應得。”
“你說話很像個詩人。”單無綺道。
彈琴的人低頭一笑。
“……詩人,也好,我也算一個詩人了。”彈琴的人手指微動,一串不成調的音節,從指下流淌而出,“既然您說我是詩人,不知您是否願意,聽一首不入流的小詩?”
詩歌專欄已經取消。
除了四部出品的樣板戲,公民沒有其他娛樂專案。
聽到彈琴者的話,單無綺垂眸思索片刻,而後點了點頭。
彈琴的人撥出一口氣,隨後十指流轉。
一首小詩,從他嘲哳沙啞的聲帶裡,和著琴聲流淌而出。
“明月灑下銀網,
罩著村莊和林場。
田野裡的麥浪,
似在夢中輕輕晃蕩。
山巒披上月光,
沉入安謐的夢鄉。
河流泛起粼波,
一路歡歌向著遠方。
月亮啊,
你是遊蕩的精靈。
當酷烈的太陽西沉時,
你照耀在每個人的心上。”
琴聲與詩歌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