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無法接受這個事實,我激烈地反駁了她。”阮真莎加快腳步。
“我告訴她,外城不接受犧牲,不在沉默中爆發,就在沉默中滅亡——即使我的心中知道,蜂已經走上了一條錯誤的道路。”
阮真莎道,“那位老婦人聽完了我顛三倒四的哭訴,她告訴我,蜂的出發點很好,但還不夠好。”
“人民並非天生就是愚民,因為愚昧和愚蠢是兩回事。愚蠢是先天的智商不足,而愚昧……是上位者刻意壓縮了他們的視野,讓他們的見識不夠深遠。”
“人民需要引導,人民亟待開智。”
“但現在還不是好時機,至少,蜂選擇了一個錯誤的時機。”
說話間,單無綺和阮真莎走到了地道盡頭。
阮真莎輕聲道:“那位老婦人,是智者們的地下領袖,她在一個月前去世。根據她的遺言,我將她的意識片段,儲存在‘蜂’殘存的叢集意識中。”
單無綺微微睜大雙眼。
映入眼簾的,是一團晶瑩巨大的膠質體。
它渾身流竄著美麗的細光,彷彿劃過夜空的流星,但它的底色不是夜色,而是雪一般剔透的瑩白。
它懸浮在半空,生化介面插著半透明的導線,承接它的底座明顯是舊人類的遺産,銘刻著新人類難以望其項背的精妙花紋。
“……我的孢子。”零惋惜地出聲。
單無綺本能地想讓零閉嘴,但零破天荒地沒有吵鬧。
他安靜地蜷縮在單無綺的意識深處。
他凝視著他的孢子,猶如凝視著人類霧一樣的未來。
“臨終前,她將這個地下組織託付給了我。”阮真莎仍然提著提燈,“為了人類的黎明,這並非一句空話。基地百廢待興,人類要重建文明,還有很長的路要走,而我們必須接受生長在半路上的事實。”
單無綺仰頭凝視半空懸浮的叢集意識。
“那個組織叫什麼?”單無綺問。
“蟬。”阮真莎答。
蟬,深埋地底十數年,但出土後,只能歌唱一個夏天。
他們承認自己不被這個時代需要,於是他們隱忍地蟄伏,直到長夜破曉,他們才會像蟬一樣破土,向人民發出啟蒙的絕唱。
歌唱的夏天還未到來。
連被埋沒的種子都在春天發芽,但蟬依然深埋在冰冷的地底。
“你帶我來這裡,只是想告訴我這個嗎?”單無綺的視線重新落在阮真莎臉上。
阮真莎仍然提著提燈。
她穿著漿洗過度的黑色長裙,臉上帶著細格黑紗,儼然一副未亡人模樣。
此前,單無綺以為,阮真莎只是過於憔悴。
但在叢集意識的明亮光芒下,單無綺終於透過面紗,看清了阮真莎的臉。
那是一張格外蒼白的臉。
彷彿一具行走的屍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