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是她的本意,是兩家店人都太多了。她那晚坐在吧臺,服務員和酒保都已經是新面孔,那個有時候被叫“兔子”,有時候被叫“老闆”的人如今身價已經貴到不需要親自調酒了,所以沒有提前約定好,自然是見不到的。
應鵲坐了一會兒就走了,和當初第一次走進暮色時一樣。不過現在的她提前離場,不是因為無法融入而尷尬,而是聽完了喜歡的曲目,喝到了想喝的酒,心滿意足。
不知道是不是老闆的朋友太多了,結賬的時候小哥說出示和老闆的聊天記錄或者合照可以打折,應鵲還愣了一下,搖搖頭笑著說不用了。
“同學們請到行政樓前面那塊空地集合——請到行政樓前面那塊空地集合——”
廣播在叫了,剛才拍的是班級大合照,現在到專業合照了。應鵲藉著快速移動的人群,躲避了祝希的視線。人來人往裡,她知道自己和她走在同一個方向上。她站的位置離她很遠,一如當年初見時的距離。
“好,看這裡不要眨眼啊——老師們盡量往中間靠攏,對。好我要摁快門了啊,三、二、一——”
咔嚓。
閃光燈亮了幾下以後,人群如被從袋中釋放的遊魚般散開,一隻只四處逃竄,抱怨著魔鬼般的天氣。
有朋友問應鵲,“你爸媽沒來啊?”
“沒來。”
太遠了,從南到北,舟車勞頓。應鵲主動請求爸媽不用麻煩,等研究生畢業的時候還有機會。
朋友應了一聲就被叫走了,歡快地奔向親友團。應鵲看著她快不羨慕本地人是不可能的。她想起祝希也是京都人,她下意識地去搜尋她的身影,有點好奇祝希的父母長什麼樣子。
不過她只找到了祝希和她的朋友,沒有找到祝希的父母。甚至連在學校的倪雯,都沒有在剛才的合照中露面。
應鵲隱約覺得有什麼異樣,卻不曾多想。
她的腦海裡突然冒出一句“誤將他人所得視為自己之失”,卻怎麼也記不起來,是誰告訴了她這句話。
雖然只是拍照,但是也稱得上兵荒馬亂。
青春的句號,人人都想反複、多樣地書寫,確保完美和滿意。
應鵲累了一天回到宿舍,卻並沒有洗澡躺下,而是換了身衣服,和不同專業的熟人,還有幾個老師一起吃宵夜。
有人盯著她的裙子看,問了句,哪個牌子?
應鵲愣了一下,告訴她是一個獨立設計師的個人品牌,線上應該沒有發售,如果想要的話她可以給她實體店地址。
對方要了,還上網搜了。
“欸,這不是和你一屆的那個誰嗎?”
她把螢幕遞過來,應鵲在微笑裡聆聽她對祝希的贊不絕口。
“她好優秀啊,居然那麼年輕。你認識她嗎?平時上課會碰上嗎?”
“嗯。”
她很漂亮,很優秀。
我認識她,我曾經很羨慕她,或許現在也羨慕著。
曾經我渴望自己能夠成為和她一樣的人,甚至超越她。在失敗的時候我無數次抱怨我們的起點不同,擁有的東西不同,我無法詰問上帝,我只能一次次地將自己的不甘傾注在她身上。她不知道我對她有些不能言說的敵意,就像我無法承認自己不是天才只能靠努力,然而努力也只能走到這裡一樣。
她是我的對立面,她有我的膽怯所渴望的勇敢,有我的害羞所追求的大方,有我的失意想得到的圓滿。
她是我青春裡不能缺少的一面鏡子,越是靠近她,我越能看清楚自己。
隔天,宿醉的應鵲才看到祝希昨天發的動態。
難得的十八張圖片,一半是校園,一半是暮色。
她配的文字很短:四年和兩歲。
應鵲帶著對“兩歲”的疑問劃到最後一張照片,才發現是祝希指的是賀昶的貓。
那張合照裡,祝希挽著賀昶的手,賀昶抱著小八。拍立得特殊的濾鏡不影響他們的顏值,也不影響小貓的體型。
下面的評論比平時多了一倍,應鵲不意外她男朋友又是首評,而且還是那麼肉麻。
“我們的愛情萬歲。”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