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雛菊和愛萬歲
在各種途徑所獲的資訊和資源的催化下,應鵲在大三這一年過得依舊兢兢業業,但是已經不再拘泥於學校這個地點和同學之間的人際關系。
她曾經兼職的設計公司很看好她,老闆曾應允她畢業直接入職,且願意給她一個不錯的職稱,應鵲很是感激,不過升入大四以後,她心裡有了別的盤算。對方稍作挽留,在得知應鵲並不屬意於此,也不強求,還給她介紹了一些資源,聲稱只要是他們合作過的公司或個人,都可以幫她打一聲招呼。
應鵲很動容,老闆對這個眼淚汪汪的女孩笑笑,道:“就當是你在這個團隊呆了這麼久,認真完成每一件小事、每一份工作,勤懇待事,真誠待人的獎勵吧。”
離職那天,辦公室裡的幾個小夥伴還給她辦了一個歡送會。應鵲被瞞著,下班以後抱著箱子,走到門口又回頭,也是那一回頭,被小禮炮砰的一聲嚇了一跳。
大夥兒鼓起掌來,恭喜她結束人生的一個階段,即將步入更廣闊的天地。
應鵲被淚水模糊的視線仔細且緩慢地從這一張張熟悉的面孔上掠過,突然想起自己第一天踏入這扇門時,彼此陌生的情景。將近兩年的陪伴,日子不長,但他們在有限的時間裡都給彼此創造了無限的深刻回憶,那些同甘共苦的難題,攜手同行的深夜,都將留存她心,在日後反複品嘗。
“謝謝大家,真的謝謝。”
從她實習第一天就帶她到今天的姐姐拍了拍她的肩膀,代表同事們給了她一個擁抱。
“別哭。同事關系結束了,咱們以後還是朋友啊。還是可以約著一起吃午飯,喝下午茶的。而且你還在這個圈子裡,我們還會有很多見面的可能。”
應鵲哽咽著微笑,點了點頭。
她快要畢業了,姐姐有些話想送給她。
“雖然不清楚你以後有什麼具體打算,但是我想告訴你,你是個很勇敢很刻苦的人。請不要將這些形容詞當作貶義,細膩細心是你的特點,有時候走得比別人慢一點也沒關系,不用和別人攀比,人生又不是賽跑。等你走到終點,回頭看,能讓自己踏實地松一口氣,就是最好的結局了。”
成人世界的門連線著真實的社會,如果說高考完那年應鵲拿到的是入場券,那麼即將畢業的她才真正手握住了這把鑰匙。她身邊的同學和朋友都紛紛開啟了屬於自己的那扇門,而她始終徘徊在窗戶邊緣,眺望最適合自己的草原。
而這過程中的焦慮和猶豫,即便她不說,過來人都看在眼裡。
即將分別,沒有什麼禮物比這番話更為貴重。因為應鵲此時需要的就是肯定,她需要有人告訴她這幾年的辛苦付出不是無用功,需要有人承認,她已經做得很好了。
抱著箱子走出大廈的應鵲在上計程車之前,最後看了一眼公司所在的樓層。千千萬萬扇窗戶裡,曾經有一盞燈是她親自點亮的,而往後的路途,這盞燈依舊會照耀著她。
在回學校的路上,應鵲靠在車窗上回溯這一年多的時間,忙不疊地想到上個星期最後一個舍友就已經搬出去了,現在回到宿舍,只剩下她一個人。但她已經不會覺得寂寞,也不會覺得慢人一步。同事們的關心和照顧也很好地彌補了她這方面的缺憾,二十歲以後,她漸漸地不再為自己“沒有特別好的朋友”而發愁較勁。
時間帶給她許多東西,一開始應鵲沒有察覺。直到在學生會的換屆儀式上被學妹評價了一句,“學姐你總是獨來獨往,可我覺得好酷”以後,她才後知後覺自己已經能夠遮蔽他人的目光。
她接受了自己的平庸普通,接受了自己天資不足所以需要加倍努力的辛苦命運,接受了做五彩繽紛的花園裡不起眼的雛菊。
但是對於園丁來說,每一朵開在院子裡的花都是寶貝。尤其是經得住風雨,平時也不怎麼讓人操心的那朵,總是會比過了季節就枯萎的品種要讓人憐愛。
應鵲以前對保研的態度很冷淡,不過隨著社會環境的發展和變化,就業情況對於身處這個時代的許多人來說都不太友好,更遑論初出茅廬的應屆畢業生。像她這種沒有背景的孩子更是勢單力薄如飄萍,與其親手脫下自己的長衫坐在辦公桌前一日複一日,或是做一個年年歲歲入不敷出、開啟錢包只有夢想的過期船票的不知名設計師,應鵲覺得無論是基於現實還是她個人性格,她都更適合走學術路線。
一切開始得很晚,她準備得不如別人充分,資源也沒有別人厲害,但是勝在三年裡的日積月累。面試那天群英薈萃,她以為自己沒有希望了,但是熟識的老師卻對她微微一笑。應鵲以為又有事情需要她幫忙,傻乎乎地邁進辦公室,結果害得老師一臉懵,笑她沒眼力見。
離開的時候應鵲一頭霧水,做慣了銜拾麵包屑的小鳥,她居然有點不太習慣輕盈地飛翔。
名單出來的那天,應鵲才明白老師的笑容意味著什麼。她慢半拍地反應過來,一直以來所稱呼她的那句“傻丫頭”並不是貶低,而是將她與其他學生區別開來的暗號。
應鵲知道這幸運的資格會降落,可以完全歸咎於自己大學期間的勤勤懇懇,然而得到了這不算優待的優待,還是讓她感到無比開心。
因為她知道,這個世界上有人看得到雛菊,也會有人喜歡雛菊。
盡管很少,但是有,會有。
立夏那天她把被子搬到宿舍樓上去曬,看到下面的出閘口有不少人在搬東西,馬上就是畢業季,提前收拾行李的人在校園裡隨處可見。
應鵲曾經以為自己也會是這些人裡面的一員,她還天真地幻想過,等到了大四,她就能夠找到很好的出口,不僅能消除她所有的不甘心,並且能夠在設計行業聲名鵲起。到時候就沒有人會瞧不起她了,說不定大學畢業刪好友的時候刪到她,最終還是會猶豫著留下來。
但是此時此刻,呼吸著溫暖的空氣,被躁鬱的風拂過臉龐,應鵲突然發現,自己已經不在乎這些了。
她的價值已經不需要用在他人心裡的輕重來衡量。
應鵲抬頭望,烈日當空,耳畔的蟬鳴不絕於耳。
炫目的光暈將她帶回這四年每一個讓她印象深刻且倍感觸動的瞬間裡,許多人許多事在她腦海中滾動而過。
有滿足,也有遺憾。
再次見到祝希,是學院統一拍畢業照那天。
從大三下學期開始,應鵲就不怎麼見得到她了。準確來說是不怎麼見得到班上的人了,大家各自奔前程,學校這個溫暖的巢xue已經留不住長出齊全翅膀的飛鳥。
但是因為祝希在她這裡舉足輕重,所以應鵲總是格外留意她的出現和消失。
關於她的訊息,應鵲也很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