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縱容,是她虛偽的歉意。
“不要告訴爸爸媽媽,免得他們擔心。”
那時候的祝勐被外派,倪霏又忙著升職,得知母親願意在假期裡繼續照看祝希,他們還鬆了一口氣。
於是小小的祝希每天只用一側聽力看雙語動畫片、聽英語啟蒙歌。
方儷每天睡前都會檢查她的耳朵,問她右邊能不能聽見聲音。
得到祝希搖頭的答案後,卻仍不帶她去醫院。
祝希彷彿洞悉了外婆的心虛和畏懼,漸漸地開始假裝聽不見起床鬧鐘、方儷的呼喊和各種需要她用耳朵去聽的預習課程。
方儷一開始體諒她需要痊癒的時間,於是稍微松開了攥住她的繩子。
但是在某次撞見祝希沒有在寫作業,而是在看漫畫書以後,方儷這段時間以來的所有小心翼翼都凝結成了憤怒與暴戾。
她又打了祝希一巴掌。
祝希和上次一樣,沒有哭,只用一雙霧濛濛的狐貍眼靜靜地望著她。
那時候的方儷並不知道,這是那孩子求饒的方式。
她只知道,自己最討厭的就是祝希的眼睛。
太不幹淨,不純粹,不像個小孩。
更不像他們家的小孩。
他們家族的人都應該是睿智的、聰慧的、正直的,且在面對方儷時是恭敬且感恩的。
這些品質,尤其是對她的品質,方儷在祝希眼裡從未見到過。
她氣急了,面對祝希捂著被打的那邊臉頰的動作,破口大罵:“你就裝吧,我看你還能裝多久。你的耳朵是不是早就好了?只是你不想學習、不想聽我的話,所以才一直裝聾?!”
她的聲音戛然而止。
因為祝希的右耳流出了血。
站在檢查室門外,方儷的手心後知後覺地泛起灼熱感和疼痛。
在怒火消散了些許以後,她才反應過來自己用了多大的力氣。
大到她的手指和手腕都在顫抖,抖到拿不住檢驗報告。
祝勐連夜趕了回來,倪霏正板著臉坐在祝希的病床前。
她的眼瞼泛紅,臉色蒼白,很明顯已經哭過。
而方儷坐在她一步之遙的沙發上,一言不發。
甚至在見到狼狽推開門的祝勐以後,依舊平靜端莊到眼前的結果只是一場意外。
祝勐下意識想要沖上前質問,卻被倪霏狠狠地攥住。
“你攔著我幹什麼?!你把女兒交給你媽帶,結果她就帶成這樣?!”
女兒將急紅了眼的女婿扯出門外,也將那些打擊方儷自尊心和傷及顏面的話鎖在門外。
方儷看著病房外的陽光,攤開手心,發呆似的觀察起了自己的掌紋。
那個夏天的後半程,她一個人呆在偌大的家裡,像往常一樣讀書、寫字、出門打太極,空閑時還會請附近的有頭有臉的鄰居到家裡觀花聽戲。
沒有了祝希的地方,她覺得空氣都清新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