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義演 一個月後,《紅蓉花》正式演……
一個月後, 《紅蓉花》正式演出。
這是席玉麟第一次在市院登臺,不免有幾分緊張,化妝時還碰翻了一個茶杯。不過上了臺,他便不會掉鏈子, 整場演出進行得順利。
坐在桌前卸妝時, 康小冬道:“有位姓唐的老闆請我們吃飯。”
席玉麟斬釘截鐵, “不去。”
“說吃飯, 就只是吃飯。”
“那也不去。”
“聽我一句勸吧!幹這行, 人情世故免不了的。”康小冬苦口婆心道,“有很多到外地登大臺子演出的機會, 彩頭有夠撈的。你拂了這些老闆、東家的面子, 誰請你去?”
別說沒人請了,有人請他都不想去。席玉麟笑著朝他擺擺手,往公共浴室去了。
除了《紅蓉花》這樣的新編戲,古戲也要演, 不過那就是他熟悉的劇目, 無需多排練了。幾個月不到,他在重慶嶄露頭角, 就連鏡花也主動找了過來, 開口便問:“願不願意加入水月社?”
所謂“社”,就是伶人們私下成立的組織。能從市院拿到的無非是基礎工資和彩頭,再多的就沒有了;伶人們空閑時間就會出去接私活,不以市院的名義, 以自結社的名義。
鏡花便是水月社的社長。傳聞他同時談了五個女朋友,但凡給其中一個買了禮物,另外四個也鬧著要,不然就分手。因此開銷特別大。
席玉麟搖頭道:“謝謝了, 不用。”
鏡花挑眉,“你看不起我?”
“我比較懶。”
鏡花“哦”了一聲,也就走了,帶走一陣香風,這人愛給自己噴香水。
1938年末,日軍往重慶扔了好幾枚炸彈。第一次扔的時候滿城手忙腳亂、哭嚎一片,好在那飛機繞一圈又回去了。後來扔多了,各種秩序就完善了,防空哨崗、防空洞都如雨後春筍般湧現出來,大街小巷都貼了逃生路線圖,家長教孩子認路......
席香閣自掏腰包在市院的後門口修了一個,專供市院工作人員避難,因為地方不大,不向觀眾開放。
如此一來,跑警報就太方便了。像康小冬這樣回家住的,屢次在夜間被警報聲喚醒,要攜妻帶兒地跟其他市民擠防空洞;而像席玉麟這樣住宿舍的,爬下床,幾步就能晃到私人防空洞裡面去,根本就不把跑警報當一回事兒。
直到過年期間,席香閣帶他上街採買年貨,忽然又是警報聲大響。街上如織的人流一頓,開始向四面八方跑去,像穿針引線時抽向不同方向的絲線。
席玉麟一把就將席香閣背起來,跟著一群人跑。席香閣喊道:“不對,這是去私人防空洞的!”
“什麼私人防空洞?”
“就和市院的一樣啊!想進去,要買出入證,二兩黃金一張!”
跑都跑到門口了,前面的人果然紛紛開始掏兜展示出入證,矮身魚貫而入。到了他這裡,席玉麟把席香閣放下,對警衛急切道:“就讓他一個人進去吧!”
警衛不耐煩道:“沒證就滾!狗日的生死關頭,別浪費後麵人時——”
一聲巨響,驚得所有人都捂頭叫起來。原是炸彈落在不遠處的一棟樓上,二樓頃刻間坍塌了,磚石四濺、煙塵滾滾,地面都跟著震動起來,後面的人驚慌失措地往前擠;席玉麟趁警衛不察,一把就將席香閣推入洞內。
這洞又矮又小,空氣不流通,往裡走幾步就快窒息了。所有人都無暇說話、只是張大嘴喘氣,瀕死的一片哈聲,襯得外頭的爆炸聲更加可怖。席玉麟這年紀尚且胸悶氣短,更怕席香閣出事,遂抱起他、將他舉到高處呼吸空氣,幾分鐘後,自己眼前都連連發黑了。
“玉麟,”席香閣拍了拍他的肩膀,“放我下來。”
席玉麟只能放他下來,主要是自己也撐不住了。身後有個孩子在哭,哭聲漸漸就演變成氧氣不足的抽氣聲,後來什麼聲兒都沒有。半個小時後,轟炸機遠去了,他們才陸陸續續地出洞;有幾人癱軟在地上,不知是暈是死。
在洞口,警衛重新把他們攔下,怒斥道:“你們沒有證!”
雖說不常來這裡,沒必要辦個證,但畢竟庇護他們躲過了一次轟炸。席香閣想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先把席玉麟留在這裡,自己回去取四兩黃金得了,就聽席玉麟爭辯道:“我們有,出門匆忙,沒帶在身上。”
“留一個人在這裡,另一個人回去取給我看!”
席玉麟便點了點頭,“那我大概半小時後——”
話說一半,他猛地一推,把那人推得四仰八叉摔倒了,同時抄起席香閣就跑,拐了幾個彎,徹底消失在了那不能擅離職守的警衛的視線裡。